就算不精,最起码也懂。
可现在,她的眼神她的反应,都在诚实告诉他,她是实实在在不懂抚琴
这简直让夏星沉一霎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挫败感。
他抬手,大袖不着痕迹拂过琴弦,心中暗叹,今天精心准备的第一着,废得简直莫名其妙。
眸光落在琴弦,仿佛不经意飘过她淡紫绣纹衣袖下圆润精致的指头,思绪仿佛一下飘远到那一次,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唯一一次他察觉到她的血质特异。
“怎么,我不懂弹琴你很失望”
少女困惑的声音将夏星沉飘远的思绪瞬间拉回现实,他袖下手掌暗地紧了紧,他竟然在她面前失神。
什么时候,他对她可以倾心信任
“这是我亲自所制的木棋,莫姑娘可有兴趣下一盘”他说着,自顾的拿出棋盘棋盒,就要将棋子倒出。
他是八面玲珑风流四方的右相,从来不会当面给人难堪,长袖擅舞善解人意是他最完美的面具。
少女心下暗暗叹口气,虽然感激他转移话题留她颜面的好意,不过她其实一点也不觉得会不会弹琴有那么重要。
至于难堪就更加不觉得了。
记得年幼,她怕累又怕手疼,练了几回琴之后,就撒娇再不肯碰琴。
姨娘依着她,爹爹心疼她,都说我们家安娴不喜欢练琴那就不练。从此之后,她真的再也没有碰过琴。
这段记忆原本深藏心底,却在此时此刻突然鲜明如昨呈现脑海。
对她而言,不会弹琴,其中承载的是父母对她的浓浓爱惜,她一点也不觉得窘迫难堪羞人。
可是下棋
少女目光往他扣在棋盒的手上凝了凝,“这里光线不好,我姨娘教过我,一定要懂得适时拒绝别人保护自己。”
这种不掩映不拘束的小姑娘说话口吻,还真令夏星沉呆了呆。
见惯了她狡黠笑里藏刀的模样,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她偶尔简单坦诚的直来直往。
长睫扇动,弧形阴影密密掩住眼底的惊讶欣喜,他缓缓将棋盘收了回去。
随即淡淡一笑,抬眸,目光深深凝住她“原来莫姑娘有意与我促膝长谈。”
少女微愕撇了撇嘴,她不乐意下棋,保护眼睛是其一,其二是她棋艺平平。一瞧面前这人,就知道但凡他拿得出手的,都不会是让人昏昏欲睡那种纯无聊打发时光的水平。
跟他下棋岂不是累惨自己。
她看着他,很认真道,“我倒是想跟夏公子促膝长谈来着,”夏星沉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含笑看着她,就听少女继续道,“就怕这车厢不够宽敞,另外”
少女眯了眯眼,笑容明艳隐隐透着难猜的狡黠,“我在想,夏公子接下来是不是该拿一面大风筝出来让我提字了。”
夏星沉哑然失笑,抱着双臂懒懒往垫子一靠,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瞟了瞟她雪白柔嫩的俏脸。
这姑娘嘴皮子上的功夫,真是日进千里。每每见她,她总有办法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袖手斟茶,双手为她奉上热度适中的茶杯,“唐突佳人的事,怎么能让我夏星沉来做呢。”
要做,也是太子那种从小高高在上不懂人间疾苦的人来做。
莫安娴掠他一眼,飞闪眸光警剔微生。想了想,才伸手去接他递来的杯子。
夏星沉奉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般随意自然,她接过杯子,他也没有乘机佯装做什么不经意的肌体触碰之类动作,反而在她伸手握稳杯子的一霎,便自然而然松手。
莫安娴将茶杯就近眼前,趁着水气袅袅掩面的时候悄悄打量了他一眼。
见他平静如常,眉目神色丝毫不见半分算计,她不禁半信半疑眨了眨眼,缓缓将杯子压至唇边,随即眼色亮了亮,“好茶。”
她就说,眼前这人,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夏星沉微微笑了笑,眨着漂亮迷人眼睛,目光闪闪的看着她,“莫姑娘承让。”
莫安娴一噎,当即咳嗽连连,俏脸也在这阵咳嗽声中微微泛红。
待咳声过去,她蹙着眉头,怪嗔的横他一眼,就知道右相这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着痕迹的显摆就够了,为什么非要专挑她痛处,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是不擅茶艺了,怎么着
夏星沉眨了眨眼,无辜的眼神下掩着淡淡窃笑,“莫姑娘小心别再呛着了。”
他没有故意嘲笑她不精茶艺之意,无心之举也惹她白眼,他也是乱遭池鱼之殃。
少女撞见他眼神,当即有些恶狠狠的用力磨了磨牙。
决定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多才多艺的右相大人大吃一惊,以报今日无故遭嘲笑之仇。
“哎,我说,这踏雪赏梅的地点是不是有点远”马车都走了老半天,她还嗅不到一丝什么扑鼻梅香。
夏星沉笑了笑,懒洋洋斜靠垫子的姿态,又是那副风流随意慵懒模样。
“我以为莫姑娘心知肚明。”
“明什么”少女挑了挑眉,眼角透着那么一抹浅淡嗤笑,“京郊附近,有雪可踏有梅可赏的,可不止一处两处。”
夏星沉倏地坐直身子,很认真的看着她,道,“我现在方知莫姑娘不喜美酒,是真的。”
踏雪赏梅之地虽多,但能酿美酒三日晴的却只有一处。
莫安娴眼睛一亮,眼神恍然里露出几分兴致来,“这么说,今天我们所去之地,不但有白雪红梅还有佳肴美酒了”
她不爱喝酒,但尝试一下自己酿酒倒是不错的体验。
夏星沉低头,漂亮眼睛往她双手瞄了瞄,意有所指道,“美酒可有矣,不过佳肴嘛”他拉长尾音,笑笑,目光在她双手打转,不语。
莫安娴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再说。”兴致好的话,她不介意再当一回免费厨娘。
就这样,藏着机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嗯,我闻到了幽远清冽扑鼻的梅香,”少女忽然微微仰头,闭上眼睛淡淡陶醉的模样,“我们该到了。”
夏星沉无意抬头,正正撞见她娇俏下颌微露那一段光洁玉雪诱人的白,喉头不觉紧了紧。
他立时偏头,暗暗吸口气平息心中杂念,以及压下胸口蓦然而涌的隐痛。
“前面就是梅庄。”
莫安娴有些诧异的偏了偏头,有些不太习惯他如此正常的说话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