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赞便问:“如今昏君已被北汉围困,不日将自取灭亡,母亲为何不报深仇,却先要攻打北汉,解救昏君?”
罗氏夫人便唱道:“儿父别家留书信,信中叮嘱殷勤说。北汉若将昏君灭,契丹必定起风波。胡骑大举来侵略,群龙无首奈如何?大好河山一旦破,人民凄惨血泪多。”
呼延姐弟听了,皆俯首无辞。
罗氏夫人再唱道:“五胡乱华泪淋淋,白骨如山血殷殷。呼延只念社稷重,不保昏君保人民。儿们速速听将令,姐弟双双为先行。山前校场设灵位,儿父灵前大点兵。”
唱腔声中,大幕又缓缓地拉上了。
这时的呼延兵军阵中,突然陷入了沉寂。上到呼延灼,下到小兵卒,皆静静地盯着远方的戏幕。虽然无声无息,却似乎有暗流汹涌。若这股暗流涌入梁山泊,必然将掀起滔天的巨浪;若这股暗流汇入长江大河,防洪的堤坝必然决口。
在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戏台上的幕布再一次坚定地拉开了。台上的背景已经换成了呼延寿亭的灵位,哀乐声咿呀响起,催人泪下。
但哀乐只是短暂的前奏而已。在那颓废的余音中,突然有金鼓爆豆般响起,点钢刀对对,素缨枪双双,戏台上涌出一队挂孝精兵来,踩着鼓点儿分雁翅两下里排开,一个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三千呼延军睁大了泪眼,同样是精神陡振!
提刀者八人,横枪者八人,偏将四人,正将二人,二十二人出尽后,崔念奴扮演的罗氏夫人一身戎装,带着全副披挂的呼延赞姐弟奋然而出。
此时的崔念奴心静如水,耳边回响着王伦的嘱托:“念奴,能不能收降呼延军之心,全看你的表现了!”
向戏台外似乎无边无际的呼延军阵里看了一眼,崔念奴心道:“夫君,今日我好不容易才能帮上你的忙,必不辱命!”
却听后台金鼓声急作,裴宣亲自掌鼓,声如疾风骤雨一般,极尽壮勇。鼓声中台上众人穿插变阵,将崔念奴扮演的罗氏夫人围在中央,一声梆子响,崔念奴吐气开声,唱道:“旌旗飘号角鸣山摇地动——”
崔念奴有一副令王伦叹为观止的金嗓子,若非如此,他就是想出了这套擒心之计,也想不出执行之人。此时他在后台看着面对千军,却镇定自若的妻子,突然展颜一笑,对今天计策的成功,他忽然就充满了信心。
一声唱毕,台上人提气大喝一声,声威雄壮,然后点军的金鼓击起,崔念奴挽着头上花翎,左点翎,右点翎,检校左右三军,她面前虽只有二十四人,但看她那威严的表情,却似乎麾下有千军万马一般。
是的,远方确实有千军万马,只看她能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校点完毕,崔念奴手挽花翎,在台中亮相,面对着远方的呼延兵马,唱道:“呼延兵,军士们含悲恨,义愤充满胸,赞赞儿怒目瞪,金莲女咬牙根,实可叹儿夫含冤苦苦命归阴。此一去,奸贼不除誓不收兵!”
听到这里时,王伦心头大定。他最怕崔念奴把母亲角色的青衣唱得象花旦、刀马旦一样,前者象二奶撒娇,后者象蛮妇撒泼,那就完了!现在她的表现,正是恰到好处,刚柔并济间,完美地演绎出了一个因夫君冤逝不得不挺身而出寻求公道的女英雄形象。
这个形象不但打动了后台的王伦,也打动了水泊前的呼延军,这一刻,崔念奴似乎已经化身成为了当年义无反顾替他们老主公正名平反的主母,戏台上身影飘忽,是那么的难分彼此。
崔念奴再唱道:“定擒贼酋祭英灵。祭夫君,不由我阵阵悲痛——”
这一句先是刚强,突转哀婉,后台伴乐声亦随之低沉,台上人尽皆灵前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