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分说了,她这样的奴仆身份,眼界也就只能看到那点方寸之地。
只要能学乖,不碍凌飞的事儿,抬抬手的事儿,她也是能做到的。
“夫人,少爷来了。”
古嬷嬷惊喜的声音响起,说话间,已经迈着讨好的快步上前迎接,好听的话更是一连串出来:“少爷你可回来了!昨儿个晌午传了信回来,夫人就一直盼着,这一日里不知念了多少回,昨晚睡觉前还同奴婢说起少爷小时候的事儿。说了大半夜才睡,奴婢就说夫人这样想少爷,不若让少爷早些回府,夫人又不肯,只怕耽误了少爷的正事,还训了奴婢一通——”
“好了。”宁氏喊住古嬷嬷。
古嬷嬷收住话,宁氏嗔怪看她:“就你话多。”
古嬷嬷只是笑。
“娘。”凌飞大步流星走到堂中,动作利落一掀前襟跪下叩首,“儿子给娘请安了。”
宁氏蓦地起身过去将他扶起:“好了好了,娘知道你的心,地上凉,赶紧起来。娘不是早说了么?这些规矩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在娘跟前可不用,娘也不稀罕。快快起来。”
凌飞还是坚持将三个头叩完才起身:“平素不同,今日又不同。明日是娘的大寿,儿子这些日子没能尽孝,这三个头就当提前给娘贺个寿,希望娘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宁哥儿,”望着凌飞俊美面容上的真挚恳切,宁氏不由红了眼眶,“好好好……娘的好孩子。”
古嬷嬷悄悄退了下去。
宁氏用绢帕沾了沾眼角,拉着凌飞在罗汉床上挨着坐下,仔细端详他的面色,半晌,满意地点头:“嗯,还好。这趟出去没吃苦吧?”
“没有。”凌飞笑道,“挺好的,娘放心就是。”
母子俩寒暄起来。
宁氏也没问他的公务,只捡着一些身体起居上还有商将军家的家务方面能问的情况,问了一遍。
“……对了,你姨母来信说,朱氏带了两个娘家侄女到商府,她没同你说什么吧?”
“娘你别听姨母的,没有的事儿。商家的事儿娘你是知道的,她向来不喜欢三房,子路的娘也没那意思,就是亲戚间的走动,人家规矩得很,连院子都没出过。”
“……娘也知道你姨母那人的性子,她出身不好又是继室,生的儿子也不如子路争气……不过既然她提到了,娘也就问一嘴。即便朱氏有这个心,只要你喜欢也没什么不好的……对了,你出去这样久……可有中意的……告诉娘才是……”
“……儿子只想好好办差……眼下要做的事还多……没看上……没那个心……”
………………
母子俩说了好一阵,直到古嬷嬷进来问摆膳,宁氏点头,丫鬟们将晚膳摆在了东次间。
母子俩携手入座,几个丫鬟同古嬷嬷在旁边伺候。
宁氏出身大家,宁家也是王都数得着的上士族,秉承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两人在丫鬟和古嬷嬷的伺候下,安安静静地用膳,同以往的无数次一般。可这一次,凌飞却突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安静和伺候了。
从云州出来后,他一直同沈霓裳穆清还有张少寒一道用膳,每回都是一边说话一边吃饭,大多时候都是在说同不忘居有关的事儿,但偶尔也会说起一些闲话乃至笑话。
他们三人都不喜欢让人布菜伺候,说的有些话也不方便让人听,故而每回用膳的时候,沈霓裳都让他将人打发走了。
一开始他不习惯,他们三人说,他极少出声。但不知从何时起,他也忍不住开了口,后来发现还挺有意思的。这样用膳,他的胃口似乎无形中也好了不少。
凌飞只用了一碗饭。
宁氏向来吃不多,只用了半碗饭,丫鬟们端了漱口茶上来,漱口之后,宁氏起身离桌,凌飞瞥了眼桌上几乎看不出多少动过痕迹的一大桌精致菜肴,和沈霓裳他们三人一道用膳时截然不同,每回到最后一桌菜几乎都能吃得七七八八,有时遇上他喜欢的菜式,还得同穆清和沈霓裳抢着下箸才能多吃几口……
凌飞心里有些奇怪,为何同样的菜式,没人同他抢,反倒不想下箸了。
宁氏没有察觉凌飞的异样心思,在她眼里,凌飞向来的饭量就不大,一般情形下,每顿的饭量也就差不多一碗。
回到正房,丫鬟们上了茶上来。
宁氏端了茶吹了吹,抿了一口后笑道:“上回你同娘说清茶好,娘开始还不觉着,可后来喝了几回倒觉出些滋味来,如今再喝别的反倒觉着不惯了。放的东西少了,一入口皆是茶味,先是有些苦涩,可回口却是滋味悠长纯正,还有一抹甘甜之味,极是不错。你上回带回来的茶,娘日日都喝。”
凌飞点点头:“这回儿子也带了些回来,同上回的不同,这回的茶适合夏日里喝,能清热解暑。”
宁氏“哦”了一声,惊奇道:“这茶还分季节?”
“茶的做法不同,里头的成分就不同。”凌飞将沈霓裳说的话解释给宁氏听,“清茶这种饮法看似简单,可因茶叶本身的不同,功效也不同。就同药性一般,茶也有寒热之分。冬日喝暖茶,夏日里喝稍有寒性的茶。”
“还有这等说法。”宁氏笑道,“看来宁哥儿出去一趟见识增长不少。”
凌飞笑了笑,眼前浮现出沈霓裳那张清丽的面容,大多时候她面上的神情都是淡淡地,这种淡淡在一开始,让他很不舒服,本能的就想寻她的岔子,可后来他发现,她并非是针对他。
她对谁似乎都是这样的。
似乎无论谁是什么身份还是什么场面,在她眼里都没有什么分别。
他原先很是看不惯。
后来才发现,她这种淡淡并非是高傲。实际上,她并不高傲,面对贩夫走卒也好,面对他也好,甚至在穆东恒这个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面前,也都是这样的神情。
她对身边那几个丫鬟也纵容得很。
时间久了,他多少也看明白几分。
她只是不上心,不入心,不在意罢了。
无论是谁,看不起她也好,欺负过她也好,又或是想讨好她也好,她都不在意。
分明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可就是浑不在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