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皞帝琢磨着下一步,一面看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九丘这几年,还常有私船出海吗?”
九丘战败以后,皞帝下令禁止诸侯国与九丘之间贸易往来,切断了其矿产和粟米的供给,因而时常有九丘商贩冒险出海,想办法跟西陆人作交易。而通往西陆的海路,一向由百里氏掌控,对于朝炎以外的海船,通常都是直接阻截封查。
洛尧说:“回陛下,一直都有。去年一共截下了十七艘九丘的私贩货船,前年的有十二艘。”
皞帝“嗯”了声,低头研究着棋盘,淡然说道:“御侯执掌大泽,一向铁面无私。倒是难为了你和凝烟,想必对母亲存了份愧疚吧?”
洛尧沉吟一瞬,道:“身为儿女,自然是想为父母分忧。只可惜,九丘的难题,不是放行几艘私船就能解决的。”
皞帝抬起眼,如鹰般锐利的目光在洛尧脸上停留一霎,见他态度始终从容自若、喜怒不形于色,心底渐生出几分嘉许之意,面上却只平静问道:“那依你之见,九丘的难题该如何解决?”
阿婧闻言插嘴道:“父王,你要查问政事,能不能换个时间?你们这盘棋本来就下得慢,再分心讨论其他的事的话,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呢。”
她平日虽对政事不甚关心,但却很清楚,九丘就是父王心头的一根刺。万一洛尧的回答不合父王的心意,岂不是十分的不妙?
皞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阿婧,笑了笑,“好,不问了。”
青灵看得出,皞帝是真心很疼爱阿婧这个女儿。
虽然他对自己也不错,但那种亲切感,终究是比不过从小就承欢膝下的孩子。可奇怪的是,这个发现倒不曾让青灵觉得有任何的失落或嫉妒。也许于她而言,皞帝本就更像一个需要花心思去揣测、去讨好、去防备的敌手,而不是一个会永远无条件宠爱着自己的父亲
她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一下子变得这么复杂了?
少顷,有侍者进来通禀,说慕辰王子前来问安。
青灵一下子不镇定了。
算起来,皞帝赦除对慕辰的惩处、许其重返王室,已有些时日了。但慕辰从凌霄城内的软禁之所搬回朱雀宫,却只是昨日的事。
皞帝捏着手里的玉石棋子、缓缓在棋盘上敲了一下,沉声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青灵觉得胸口发闷,根本不敢朝殿门方向看上一眼,目光彷徨游移间,对上了洛尧投来的视线。
从她入殿到现在,洛尧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她,此刻目光交汇的一霎那,青灵从他明净清透的眸中捕捉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探究、又似关切,有些期冀、又有些黯然。
青灵突然记起,洛尧是知道的。
他知道,自己喜欢慕辰
那他,会不会告诉阿婧?阿婧又会不会告诉王后、告诉皞帝?
这件事如果被追究下去,会有怎样的结果?
可就算他们要追究又如何?
除了那个缠绵悱恻的吻,自己和慕辰之间也没有过什么越矩的事发生
那个吻,
那个甜蜜的令她混沌的吻
还有那时,他眼中迷离的星光
可他怎么就成了自己的亲哥哥呢?
青灵怔怔地盯着面前的棋盘,抑制不住思绪的再次飘忽凌乱。黑白色的棋子也渐渐模糊起来,化作了一团团灰色的迷雾,层层叠叠地压到了她心上的,沉重的让她几乎快要窒息。
洛尧站起身来,“陛下,慕辰王子前来问安,或许是有朝政之事要与陛下商量,下臣不便久留,恳请陛下准许臣暂行回避。”
阿婧也跟着站起身,“是啊,大哥刚搬回朱雀宫,想必父王有很多话要跟他讲,我也先行回避好了。”
皞帝颌了下首,轻抬手指、示意众人退下。
青灵依旧坐着,神情怔忡、脸色有些微微发白,仿佛没有听到洛尧和阿婧的话,也没看到父王的手势。
洛尧走到青灵面前,低头笑道:“帝姬神游局内,可是看出了什么先机?”
青灵回过神来,仰头见洛尧和阿婧已站起了身,表情僵硬地弯了弯唇角,顺势玩笑道:“我就是看出了什么,也只会说给父王听。”
说着,也站了起来。
慕辰跟着侍从身后,缓缓踏进承极殿。
这座殿宇,是他自小就熟悉的地方。
湖碧青玉的地砖、鎏金坠珠的壁带,香炉中袅袅而起的杜衡香。
在这里,父王曾抱着幼时的他,指着案上的舆图说:“东陆的天下,终有一日,会是属于你的。”
可也是在这里,父王将案上的琉璃盏砸在了自己头上,说:“你死不足惜!”
慕辰在心底暗暗喟叹一息,抬眼朝殿内望去。
“我就是看出了什么,也只会说给父王听。”
娇语轻转,一袭熟悉的婀娜身影正徐徐站起,朝自己的方向转过身来。
慕辰脚下一顿,几近踉跄,浑身的血液先是一凉,紧接着就如火烧般灼烫起来。
不是没有做过准备、不是没有说服自己去接受命运的再一次戏弄,可亲耳听见她的那一声“父王”,还是让他伤痕遍布的心重新裂开,撕扯出前所未有的痛来。
那是他心爱的姑娘啊!是陪着他涅磐重生、领悟情爱真谛的女子,是他尝尽世间苦楚、早已冷却的一颗心还愿意去信任去许诺一生的人。
可她,再也不能属于他了。
再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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