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王后与青灵之间的嫌隙,便从一开始就把准备工作交到了殊雩长帝姬手中。殊雩深受皞帝爱护,生活上一直是养尊处优,操持婚事便秉承了自己的风格,事事皆是极尽奢靡,南陆的珠玉、西陆的香料布帛,奇珍异宝、目不暇接。
青灵自己曾是掌管朝炎国库之人,知道眼下财政正是吃紧,不由得满腹疑惑。
殊雩被她的懵态逗乐,笑盈盈地说:“你这个傻丫头。你嫁的是大泽百里的世子,依着他家的财力,岂能让你的嫁妆显得单薄了?”压低了声音,“这事你心里知道就好,不必觉得在世子面前矮上一截什么的。明面上,这所有的东西,都还是咱们家自己准备的。他们娶了王兄的掌上明珠、朝炎国血统最高贵的帝姬,急着讨好,做些锦上添花的事也是应该的。”
青灵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嫁妆的一些东西,竟然是百里家的人准备的。
这似乎是于理不合吧?
可转念一想,既然人家习惯了送钱,自己也不必矫情,改日找个机会转手卖掉,好过背负愧疚地去贪污什么玄铁矿
出嫁前一夜,皞帝来看青灵。
父女俩彼此沉默了良久。
皞帝问道:“去了大泽,要做些什么,你可都明白?”
青灵说:“我会盯紧百里氏的一举一动,留意他们与九丘和列阳间的来往。”
皞帝点了点头,盯了她一会儿,又道:“这些事,并非只有你一人能去做。你最主要的任务,是尽快生一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将来,父王会将大泽和九丘都交到他的手中。”
青灵面色微红,“如今列阳和九丘的局势尚不稳定,就算有了孩子,也未必有用。”
皞帝摆了摆手,“夜长梦多。百里誉那人老奸巨猾,虽说是答应了让你的头一个孩子过继到朝炎氏来,但如今仙霞关和青云剑的意义不比从前,再算不得是什么有力的藉口,难保他不反悔。此事还需得趁早!”
他看着女儿,叹息一声,放低了声音继续道:“百里家的那孩子,品貌出众,也不算委屈了你。你心里也明白,帝王家的子女,从来都不能凭感情用事。”
青灵沉默了半晌,缓缓起身,跪倒在皞帝面前。
“父王的话,女儿都明白。只求父王看在女儿为朝炎奉送一生幸福的份上,许女儿一个未来的倚靠!女儿的夫家、是需要戒备的敌手,未来的子女、亦是操控东陆政局的棋子。若是娘家再无人可靠,女儿还能有何盼头?”
皞帝倾身扶起青灵,抬手摸了摸她的面颊,目光中褪去了锐利与揣度,眼角和嘴角微微加深的纹路、流露着少见的怜悯。
“你这孩子”
他自然明白青灵的言下之意,顿了顿,缓缓许诺道:“我夺了慕辰的军权,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将来他若要凭本事再拿回去,我也不会阻拦。”
翌日,青灵在承极殿正式辞别父母,在宗亲与重臣女眷的目送下,登上了前往凭风城的嫁舆。
顾月长帝姬在皞帝的特许下,也带着儿女前来为青灵送嫁。
此时禺中王成彷已被皞帝下令赐死,而顾月与一双子女则被夺去了王族特权,软禁到了凌霄城外的薇露山。至于方山雷那日在大殿之上未曾来得及揭发的阴谋,也在皞帝不肯明示的态度之下,被无限期地压了下去。
青灵坐在华丽宽大的嫁舆之中,越过窗棱望向大殿外平台上的人群。慕辰坐在她的对面,目光凝濯在她身上。
青灵嫣红的唇轻轻勾起,带着些许讥嘲,“看见了吗?父王特意让三姑母来为我送嫁。他是想要提醒我们,只要他愿意,便随时可以搬出旧事,向你我问罪。”
离顾月长帝姬不远的地方,站着阿婧。
她今日妆色略显艳丽,却依旧掩不住眼神中的落寞与失意,交叠于身前的白皙双手紧紧绞着,似乎是克制着什么强烈的情绪。
青灵胸口微窒,下意识地偏过头、收回了视线,却撞上了对面那双幽暗的看不见底的黑眸。
两人皆有一瞬的失神。
数月的分别,让他们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去接受,可此时此刻慕辰眼中的那种神色,仍旧让青灵没由来地一阵心惊。
她垂下眸,低低道:“别这样看着我。”
“那我该如何看着你?”慕辰勉力地笑了笑,“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殿外负责司仪的大宗伯发出示令,拉载着帝姬随行和嫁妆的数十辆鎏金御舆缓缓升空,在众人的瞩目中渐渐驶入了朱雀宫上缥缈的流云飞雾之中。
慕辰移开目光,望向窗外越来越远的重重宫阙,在心里默然许诺道:
总有一日,他会带着她,回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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