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看时,那人又是毫无破绽滴水不漏,就如同先前听他们讨论政局时一般,对于明明该有所反应的部分,偏偏反倒表现得无动于衷。
这样的人啊
淳于琰再度朝洛尧望去,这一次,却对上了百里凝烟的目光。
夜风之中,她一身雪色衣裙飘飘若仙,如烟如雾,衬得整个人越发冰肌莹彻、玉颊朱唇。越过人群,两人的视线怔忡地汇合一瞬,随即淳于琰勾出浅笑、恭谦地遥行一礼,凝烟则神色清冷地移开了目光,仿若未见,然而微咬着的唇线却终究无端泄露了心事。
青灵选好了花灯,便与船上其他女眷一同上了小艇,由家仆摇着橹、缓缓驶到了船流的前端,将彩灯放入海中。
洛尧和凝烟乘着另一小艇,也慢慢跟了过来。凭风城的百姓认出了百里家的世子与小姐,一面欢呼着行礼问候,一面自觉地在拥挤的船流之中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他们的小艇很快行到了青灵的旁边。
洛尧姿态潇洒地飞身跃到青灵身畔,见她刚刚放下了一盏莲灯、正站起身来,遂笑道:“你动作倒快。我本想赶过来提醒你,这莲花灯最不经水,一个浪头打过来便灭了,所以放之前最好用术法冰封起来。”
青灵看向水面,见自己的莲灯正飘飘荡荡地汇入绚灿的灯海,摇了摇头,“无所谓。反正我许的愿望也不可能实现,那灯什么时候熄灭都没关系。”
洛尧动了动唇,忽而又想起了什么,眸中神色渐黯,缄默着不再言语。
是夜回到府中,因逢月初,洛尧照例宿在了青灵房中。
两人各自裹着缎衾,背对而卧。
房内的灯烛俱已熄灭,只余帐顶缀着的夜光珠子莹莹散发着单薄而朦胧的光泽。
青灵原本早已习惯了与洛尧的同榻而眠,然而今夜又再度有些辗转反侧起来,拧着被角,久久不能入睡。
她习惯性地摸索到胸前坠着紫玉戒指,套在指上轻轻摩挲着。
这入梦石所制的戒指,与主人神识相连,于其睡眠中安抚心绪,使其与噩梦绝缘。因而这么多年来,纵然是经历生死紧要关头,她亦不曾做过一场的噩梦。可梦境太过美好,人醒来的时候,反倒觉得空虚失落,有时候,竟有些厌恶起梦境的麻痹与虚假来。
青灵悄悄侧了下身,望向洛尧的背影,只见缎衾下的身形修长、肩背矫健,不觉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在浮屿温泉中所见之情景,一颗心咚咚直跳,随即狠狠地闭上了眼。
可耳边又开始回响起淳于琰的话来。
“你在他身边的时候,说话做事都尤为随心随性,全然没有在凌霄城中的那份小心翼翼,莫不是觉着他凡事都会护你宠你,才会这般的肆无忌惮?”
她当着淳于琰的面矢口否认,可内心深处,却不是没有过触动的。
事实上,那日她沉不住气地去闹过莫南宁灏之后,心里便有过疑问。何以从前就能忍得,如今到了大泽偏就不能忍了呢?
在嫁来这里之前,她本是竖起了最谨慎的戒备与防御,做足了准备要将百里氏当作棘手的敌人来对待。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渐渐放下了提防,甚至于、开始有了从前在崇吾山中的那种恃宠而骄?
在浮屿水泽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他与列阳人的交易?为什么那么相信她不会将这牵系生死的秘密告诉皞帝?为什么就能那么笃定,他完全了解她的想法、她的弱点呢?
为什么
总要对她那样好?总能让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觉得难得的轻松。
她仅仅做了一个暗示,他便离家十日,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去适应。她丝毫不顾及他的颜面,变相地将莫南宁灏逐出府去,他却不气不恼,还故意说些玩笑话逗她开怀。
好像,从很早开始,他便是这样对她的吧
那些温柔体贴舍命相护,真的只是在人前做戏的手段吗?
真的只是,同门的情谊吗?
青灵脑中思绪纷杂,缠缠绕饶地纠结成线,牵扯至了心间,拉拽出隐隐的一窒。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徐徐睁开眼,却见洛尧不知何时也转过了身来,也睁着眼,正于咫尺间、与她并枕对望。
两人靠得那么近,可视线隐蔽在了帐顶珠光投下的阴影中,看不清彼此眸中神情,只感觉到柔柔暖暖的呼吸、拂在了脸上,交融消失于两两相对的狭小空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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