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收敛心神,集精神操控住身下骤然蒸腾而出的巨大水灵,竭力保持住平衡和下落的速度。
咚!
咚!
青灵像落在了一个什么平坦光滑的物体之,转瞬又随着激烈的水流迅速飘行起来。
黑暗之,她能感觉到,百里誉在自己的身旁,以神力操控着脚下的流水。
“父亲”
百里誉淡淡地嗯了声,道:“站稳便好。”
青灵闻言不敢再对话,只得安安静静地稳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天光大现,一刹那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待习惯下来,青灵垂目一看,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块冰晶所制、晶莹剔透的舢板之,正随着急速的河水飞快前行。
百里誉立在舢板的另一侧,宽大的袖袍鼓鼓翻飞,一手掌心朝下,似在以神力操控着流水。
青灵见识过他在新年庆典、以弓弩冰箭击起海潮大浪的本事,知道百里誉虽然时常称病卧床,但实则修为不弱。眼下见他轻轻松松地操纵满河流水,更是心下了然。
青灵环顾四下,见两岸草色葱郁,脚下这条不算特别宽阔的河流宛若一条银链,水花洁白绽放,轻盈起伏于绿茵茸茸之。“这是燕绥河吗?”
百里誉道:“这是燕绥河的一条支流,直通凉夏城附近。我们顺流而行,速度并不乘坐坐骑慢太多。”
青灵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有些不确定地望着百里誉,“我们?你是说你要和我一起去?”
她原以为,百里誉只是打算将自己送出结界,却万没想到,他竟然打算一同前往南境。
要知道,若不是逢年过节、或者御旨召见,他平时是根本不会出府门的!
“那个其实”
她斟酌说道:“父亲不必因为送我而特意出门。我虽是不济,但也懂得操控水灵,一个人去也是没问题的!”
百里誉临风而立,眺望河岸景色,迟迟没有答话。
良久,答非所问地缓缓开口道:“你其实,不大像你的母亲。”
青灵闻言一愣,“你也认识我母亲?”
转念一想,也对,既然洛琈都能认识她,那百里誉认识她也算是情理之了。
百里誉转过头来,温和地点了点头,眉眼间依稀可见年少时的一抹俊逸,“我自幼便是大泽百里内定的继承人,又酷爱外出游历,结识的名门子弟数不胜数,自然也认识你的母亲。”
青灵想起以前洛琈说过的话,忍不住又发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像她?九丘的陛下可是说过,觉得我为人实诚,多半像我的母亲。”
百里誉听青灵听到洛琈,眼泛出黯色,自嘲一笑道:“是吗?她这样认为”
他垂目一瞬,随即抬头眺望远方,半晌,幽幽说道:“她这样认为,是因为只看到了你母亲深情而决绝的一面,而我觉得你不像你母亲,是因为我还看到了她的无奈与挣扎,明白她不得不背负起的那些责任与苦楚。”
顿了顿,“说到底,一个人年少时所受的教导与指引,影响深远。阿萝和我,从小作为家族的继承人,自懵懂稚子时起、必须学会隐忍理智,明白面对任何事都不能感情用事。而阿琈不同,她父王从前既有洛玚、又有洛珩,从未动过要将王位传给过女儿的念头。所以她性情活泼,又有些喜欢感情用事,一旦固执起来,谁也难以劝服。”
青灵听到最后一句,不觉有些忿然,“喜欢感情用事未必是错。人生在世,若是事事皆要权衡利弊、顾虑其他,心里想着一套手里却做着另一套,一辈子不能随心而为,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百里誉听了青灵的一番抢白,并不着恼,只如平时一般温和地笑了笑,“你说的不错。”顿了下,“所以我才说,你和你母亲其实不像。”
青灵在心里嘀咕道,若我母亲真和你一样,那幸好我不像她。
转念又想起自己为议和之事拜访洛琈之初,只觉得洛琈心机深沉、理智冷酷,一派君王的行事风范,哪里有半点百里誉刚才所说的性情活泼、感情用事?
算起来,这对夫妻自几百年前分道扬镳,再未曾见过面,百里誉又岂能猜想到,妻子如今的模样?
由此可见,人的观念性情,也并非一成不变的。好身旁的这位御侯父亲,一向奉行明哲保身的原则,可今日也能冒着违抗帝命的大罪送自己出城。不但如此,居然对自己含讥带讽的言论表示赞同,还破天荒地向她讲述起往事来。莫不是,突然之间也转变了性情
青灵脑思路纷杂地琢磨了半天,忽然又记起了什么。
“你刚才说,阿萝和你”
她心里隐隐有了猜疑,却又不敢确定,仰着头,“可我母亲的名字,应该是章莪惠才对啊。”
百里誉似乎也愣了一瞬,神色有些复杂,半晌,方才低声答道:“阿萝,是你母亲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