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开口,遂暗叹一息、对青灵劝道:“你要查找消息,也无需闹得满城风雨。方山王后毕竟是你的嫡母,算她曾有天大的罪过,你对她下死手总会落人以口实,得不偿失!还有从前方山氏的这些人,能活下来的,都是些没什么牵连的旁系。当初他们之所以能保全性命,一是确实不曾犯过什么过错,二是多多少少与朝其他官员有些交情、能得到庇护。如今你这样一闹,岂不是让他们背后的保人都寒了心?陛下这些年整顿吏制,安抚有用之人,花了多少心血?这其的牵扯和影响,你不会看不清楚。”
青灵踱到一旁,看也不看淳于琰,冷冷道:“看得清楚又如何?如今这些东西,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可言。我又不是你,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连未婚妻都能拱手相让。”
淳于琰隐约也有些心理准备,可听到这句话时依旧禁不住心头揪紧,倏然灰白了面色。
这时,慕辰缓缓开了口,“那你不管不顾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又有什么收获?”
青灵低头整理着衣袖,“暂时没什么收获,可也算多了些头绪。从前只知道慕晗和方山氏两兄弟逃去了南陆,好像是跟那边的什么漆氏有关。”
她指了指地面,“今天这人,有个哥哥是方山雷的亲随,说是曾听到他提过什么‘联姻’的事。想来是慕晗打算入赘到漆氏,由此得到对方的庇护和扶持。”
慕辰眉目清冷,语气淡淡,“然后呢?”
青灵抬起头,“然后?”
领悟到他的意思,弯了弯嘴角,“不是说从东陆去不了南陆吗?可慕晗能过去,我为什么不能?漆氏的人若想和朝炎王族联姻,我也可以嫁啊,只要他们能开通路径,让我”
青灵的话未说完,“啪”的一声清响,脸已是吃了一计耳光。
慕辰的手凝在了半空,指尖微微颤抖,幽暗的双眸压抑着悲怆与震怒。
青灵神思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
失去强大神力护佑的身体,变得脆弱。修长的指印,很快在面颊浮肿出来。
两人沉默相对着,良久。
末了,青灵抬眼看了看慕辰,安静地越过他、出了囚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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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时候,慕辰到纯熙宫探望青灵。
她半侧着身,背对着他。
百合熏香袅袅萦绕,浓郁的香气充盈于整个内寝,令人有种昏昏然的不真实感。
慕辰坐在榻沿,隔着纱帐望着青灵半晌,轻声开口道:“让我看看你的脸。”
青灵一动不动。
慕辰又等了一会儿,然后,撩开那层薄薄的鲛纱帘,倾下身扳过青灵的肩头。
白皙如玉的脸颊,他的指印清晰而明显。
慕辰小心翼翼地抚了抚,语气一丝愧疚与心痛,“怎么没用药?”
青灵半垂着眼,“用药做什么?多留几天,也好让那些忿忿不平的人消口气,让他们知道陛下的公正无私。”
慕辰胸间情绪愈加堵塞,压抑说道:“你明知道我舍不得伤你,所以变着方儿地逼我是不是?”
青灵依旧垂着眼,“我逼你什么了?你娶了凝烟,改了我儿子的姓氏,我都没跟你闹过。我自己做了点儿事,让你有些难堪了,算是逼了你了?”
慕辰望着眼前翕合着的润泽丹唇,喉间不觉有些紧涩,声音幽微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青灵抿住了唇。
她的确是清楚的。
慕辰之所以看重她,不是因为两人间不可斩断的血缘联系,而是一路不离不弃走下来、建立出的的信任与依赖。无论任何时候,尤其是在大事的决断,她从来都是将慕辰的利益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哪怕是从前与九丘议和,也从未放弃过维护朝炎帝君的权力与颜面。
而今日她说出来的那一番话,俨然已是将慕辰的得失利益抛诸脑后,完全不计自己所作所为对他造成的伤害与影响。
她刺痛了他。
她明白。
慕辰的指尖滑到她光洁的下颌,另一只手臂圈拥住她,姿态仿佛是在安抚受了委屈的孩子。
良久,他有些艰难地问道:“都这么多年了,还是忘不了他?”
他恨的,是她的无情、是她为了那个人不惜一切的疯狂。
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痛哭,嘶喊,失控,残忍。
面目全非。
明明知道他心口剜得最深的一道伤疤是什么,还能再一次地说出那样的话来。
为了利益,远嫁他乡?
这样的悔恨,一生一次已是足够
青灵在慕辰的臂弯间沉默着,思绪仿佛亦有片刻的迷惘。
许久,轻轻地摇了摇头,“忘不了的。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是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