窅娘红艳艳的唇角勾起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话我已经带到了,信与不信,全在乎你。”
言罢,扬长而去,元英扶住了嘉敏,呼道:“娘子,你可千万不要听那贱人的胡说,她就是编纂了一通废话,故意来气你的,娘子若是信了她的话,可就正中了她的圈套了。”
嘉敏深呼一口气,努力将心中那些不好念头摈弃,她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我不信的。”可话虽说如此,窅娘的言语在她心中已经种下了疑根。
她病了,恹恹懒怠,一天有大半的时光都赖在床头,昏昏沉沉中,总是梦坠云深雾霭之处,忆及与林仁肇的种种,醒来时,才猛觉一切已成惘然。
元英看得心疼,看桌上的汤羹丝毫是动也未动,默默地又还换上新的汤药,喂嘉敏喝了,替她掖上被子,劝道:“娘子又被梦魇了,好好休息入睡吧,可别再掀被子了。”
嘉敏一夜不曾好好睡,又听到叶落的声音,心里哀哀叹息,直到五更天时分,才朦胧入睡。
起来后精神不济,略略用过了早点,天光晓岚,东风拂人,她信步走到湖畔边,风儿扬起她的披帛素裙,她的如瀑长发,更衬得她单薄如纸人,她的背影寥落孤寂,丝毫也未察觉曹仲玄正凝神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她心下黯然,悠然吟道:
鸳鸯离别伤,人意似鸳鸯。
试取鸳鸯看,多应断寸肠。
曹仲玄心中大恸,酸楚难言,柔声唤道:“嘉敏。”
嘉敏悲伤道:“曹公子,你也不相信林大哥是叛臣,对不对?”
曹仲玄道:“我当然不相信。林将军铮铮铁骨,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绝对不会为了一己之利而另投它主。”
嘉敏叹道:“是啊,他是英雄,人人皆知,可为何国主就容不得他?”
“圣心难测,人命亦各有天数,嘉敏,你不要执念于此。”
“国主为何如此糊涂?真的让我好失望,让他的子民百姓好失望。”
“嘉敏……”
“我认识的那个国主,已经不在我的心中了。”
嘉敏手脚冰凉,脸色苍白,忽然间,身子柔若无骨地歪了下去。
曹仲玄忙扶住了她,可触手而及的是冰做的人儿一般。
曹仲玄忙让元英照看周嘉敏,自己策马去找吕太医。
那吕太医与他向来交好,在宫中被郝太医排挤之后,只担任为宫人看病抓药的微末小官,这些日子他亦在昇元寺中清修小住,与曹仲玄对弈品茗。
吕太医匆匆赶来,见到国后,大为诧异。
国主正在天下寻觅的国后娘娘,却在近郊!
曹仲玄道:“吕兄不必吃惊,娘娘暂时不想回宫,也不愿国主知道她住在此处,还望吕兄保住这个秘密。”
吕太医道:“这是自然。”他上前为嘉敏把脉,神色有异。
曹仲玄忙问道:“可有大碍?”
吕太医沉吟片刻,才道:“娘娘……有孕在身。”
吕太医一语,犹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一颗巨石,激起层层涟漪,元英惊诧道:“娘子怎会……怎会有孕?难道是我侍奉不周,娘子有孕也不得知?娘子这些日子以来心力交瘁,葵水常常未按时而至,我以为是娘娘身体不调所至,怎会想到……想到……”
曹仲玄缓过了神,也不太相信这突然而至的消息,问吕太医道:“吕兄,你确定没有弄错?”
吕太医点头道:“娘娘有孕已三月有余,在娘娘的身形上并未显露出来而已。只是,娘娘忧思愁闷,伤及凤体, 胎气不稳,娘娘现在的身子,实在是不宜孕育啊!”
“依吕太医所见,若是我想留住这个孩子,是不是就没有可能?”说话的是嘉敏,她从昏迷中渐渐清醒,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他们的言语,当听到说自己有孕之时,那种即将为母的震惊,将她从濒临的悬崖边拉了回来。
那样的感觉,好像是一直以来她都在阴冷的暗沟中徘徊,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光亮,看不到脚下的路要通往何处;好像是她已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而已,只是徒劳而伤悲地踽踽独行着。
腹中已悄然孕育生命的消息,乍如一缕阳光,一丝春风,一条道路的指示器,让她看到了新的希冀,新的方向,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重又感受到生之欢欣,生之可喜。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这个孩子平安诞下来。
众人见国后已醒,都松了口气,曹仲玄柔声问道:“有没有好一点?”
嘉敏虚弱地点了点头,却将问询的目光投向吕医,吕医禀道:“娘娘千万别灰心,只要娘娘想要腹中孩儿,娘娘的这体弱的病症就好了大半。娘娘的气色好了,再以卑职的安胎药调理,不到数月,娘娘定然会有天大的惊喜。”
元英欢喜得直搓手:“这是苍天垂怜娘子,给娘子送来的福气,娘子怎会不欢喜?吕医,你快快为娘娘写下安胎的方子,我这就去煎药。”
嘉敏虽然虚弱,可笑颜温暖,嗔道:“安胎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又如何急在这一时了?”
元英也掩饰不住脸上融融的笑容,又替嘉敏掖了掖被角:“这数月以来,娘子总算绽放了笑颜,好像是旭日骤然驱散了久久的阴霾,奴婢也沾了娘子的喜气,高兴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恨不得马上烹了鸡珍粥,又恨不得娘子天天时时都笑得像是花骨朵一样。”
吕医忙去外间沉吟着开方子去了,元英也忙得不亦乐乎,一时半会儿,阁中只剩下曹仲玄一人,翩翩窗外的花架上落了一只喜鹊儿,唧唧叫个不停,正衬着今日这个好日子。
曹仲玄坐在软榻上,面带微笑,温情默默地端凝着嘉敏,阁中的气息乍暖还凉,渗着花香的风儿一点点从窗户外面渗了进来,正是缱绻温馨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