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喊人进来伺候洗漱。
翡翠手握白玉梳子,替她梳着头发,不确定地问了句。“主子,您当真不打算去送送王爷吗?”
“嗯,时辰不早了,再过去反而不合时宜,索性不送了。”秦长安平静地望向铜镜中的自己,慵懒的姿态下,那双眼睛里却多了备受滋润过的春情,愈发能看出少妇的娇柔。
嫁作人妇、成为人母,也不过是这三四个月的事,但她跟龙厉一样,都在改变。
一个乖张残狞的男人,却渐渐习惯了在清晨早起的时候,轻手轻脚鲜少吵醒熟睡的她,而他本可以用妻子的名义让她同时醒来伺候他更衣洗漱,但他没有。
细节之处,可见他的心思细腻,比起那些动听的甜言蜜语,他却有着常人难以窥探的务实一面。
靖王府正门外。
龙厉一袭红袍,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背着金灿灿的日光,加上他惊心动魄的美貌,几乎让围观的路人看傻了眼。
康如月的双目红肿,显然是刚哭过一回,她正欲开口,依依不舍地交代龙厉一些话,但一触及到他眼底的冷意,她就自然而然地闭上了嘴。
心里着实有些恨意,本来她跟王爷如胶似漆,新婚燕尔,谁知道自己昏倒了,旁边两个丫鬟没有沉住气,误以为她有了入门喜,而跟王爷提前报了喜,可是大夫来了才说,她根本没有怀孕——
正因为此事,打了王爷的脸面,让王爷极为不快,这才被秦长安逮住一个机会,把王爷留在芙蓉园过了一夜。
康如月的确有些担心两人重归于好,但一看秦长安根本无意来送行,她心中狂喜,疑虑也打消了大半。正妃不出现,反而让她捡了个便宜,正大光明地出现在龙厉的身畔,依依不舍,柔情缱绻,仿佛她才是靖王府的当家女主人。
“王爷,路上事事小心,妾身在崇明寺为您求了一个平安符,可以保平安,您随身带着吧。”她掏出一个金色锦囊,泪眼涟涟。
而眼前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俊美男人,任何人见了,都不得不承认,这男人堪称完美无瑕,若是他脸上的戾气能够消减几分,必定是每个女人心目中最上乘的良人人选。
“本王向来不信这些。”龙厉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但嘴角的嘲弄,却早已泄漏看不起出身康伯府的康如月如此的无知迷信。
康如月脸色一红,见他完全没有收下的意思,只能顺着台阶下,温凉恭谨地回应。“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会逢凶化吉,是妾身愚钝,多此一举了。”
龙厉嗤之以鼻地哼了声,康如月在他眼里岂止是愚钝,简直是愚不可及,哪里能跟他那个有着一颗七巧玲珑心的王妃相比?即便是给秦长安提鞋都不配。
他毫无耐心跟康如月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抓住缰绳,掉转马头,果断地朝着城门奔驰。
康如月弯着腰恭送,直到龙厉的背影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她才直起了腰杆,但手里的平安符却被她捏的皱成一团。
王爷还在生气吗?竟然连一个好脸色都不给她?她起了个大早,特意想让京城众人看看伉俪情深的一幕,可是他最终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一转身,便瞧见秦长安以及身后两个丫鬟,白银和翡翠,三人缓步走向正门,她原本不甘的心顿时活络起来,嘴角一勾,心中窃喜。
“王妃,这可怎么是好?王爷他没等您来送行,这就走了呢……”她咬了咬下唇,说的十分惋惜,用那双刚刚流过泪的眼睛,控诉着秦长安的薄情,却又婉转地提醒了秦长安,王爷也没把她这个正妃看的太重要,这不,早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长安淡淡睇着她,沉默了许久,才轻忽一笑。“王爷又不是去前线打仗,这是去赈灾,是公事,代表朝廷安抚民心,康侧妃怎么哭成一个泪人了?王爷身为亲王,以后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康侧妃迟早应该学着习惯。被别人看到了,还不知道王爷要去什么九死一生的地方,你才哭成这样……罢了,头一回总是让人看了靖王府的笑话了。”
这一番话完全没有一个尖锐刻薄的字眼,却又凝成一把薄刃,轻轻划过,便可以杀人于无形。
言下之意,是说康如月哭的这么惨烈,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是接了什么危险的差事去送死一般。
康如月只想着体现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比之秦长安更胜一筹,却完全没料到,秦长安换了一个角度,指责她完全没有大家风范,而送别时刻过多的眼泪,也会成为男人心情不快的禁忌。
此刻,秦长安眼底的嘲讽和轻蔑,仿佛把她牢牢地踩在脚底,无论她的出身多么高贵,但在这个平民郡主的面前,康如月总是无法抑制这种油然而生的无力感和自卑感。
明明王爷的所有宠爱都给了自己,为何还是有种低她一等的挫败感?
康如月拳头里的平安符捏的更紧,那双红肿的兔子眼此刻,在秦长安的眼底反而是极为矫情的可笑画面,秦长安悠悠地问了句。
“我要去巡视商铺,康侧妃也要出门吗?”
康如月转念一想,秦长安替靖王管理名下的铺子,每次出去巡查,往往要到天黑了才回来,如今王府两个主子都不在,她才更方便行事。
前几日,她偷偷在王府外见了自己父亲康建,康建说,靖王府有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是一方金色丝绢,一定是藏在靖王常常去的地方。父亲三令五申,这对于她娘家而言,可以再在王朝屹立百年之久。但对于靖王而言,并无太大价值。
虽然康家已经是世家大族,但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没有人会拒绝这么大的诱惑。
康如月也是,她从来都是相信康家的,若不是大伯父和父亲的鼎力相助,她的婚事不可能这么快就成了,她本着要报答娘家的想法,痛快乖巧地答应了康建的要求。
她娘家势力的壮大,对她而言,当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她等不及帮康家做事,能再让自己的身份抬高一些,才能早日让秦长安对她卑躬屈膝。
她以丝帕擦拭眼角泪痕,唇边绽放浅浅笑容,端庄的脸上掩不住地憔悴。“妾身身子不适,无力出去走动,王妃慢走。”
秦长安了然一笑,目光短暂落在康如月的小腹上,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是啊,趁着王爷不在,康侧妃可得快快把身体养好才是,否则,总是昏倒,又怎么为王爷繁衍后代?”
康如月的心被再度狠狠扎了一刀,大夫的话还在耳畔回响,说的是要她注意房事不能太频繁,否则,再娇美的花儿也会提早凋谢……哪怕说的极为含蓄,却也是给她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都冷透了。
她低垂的眼底闪过一丝怨怼和恨意,靖王离开至少数月才能回京,而她还不曾怀有身孕,最好的机会,她已经错失了。甚至因为下人搞不清状况就去给王爷报喜一事,沦落到了秦长安奚落、王爷冷漠对待的下场,她如何能够甘心?
但此时此刻,她只能佯装无事发生。“多谢王妃的关心,妾身一定仔细调理身体。”
秦长安带笑的眼神轻轻拂过康如月的脸颊,并未跟她继续寒暄,带着两个贴身婢女直接坐上了绣着靖王府标识的马车,扬长而去。
耳畔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康如月许久才抬起眼来,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一股无名火再度油然而生。
不由地,她想到了跟父亲康建的对话,那双宝气流转的眼瞳,蒙上了一层灰暗。
“如月,只要你能帮康家找到那样东西,你想要什么,康家都能给你。”
“父亲,就算把秦长安从正妃的位置上拉下来,也可以吗?”
康建的眼波一闪,微微一愣,但很快爽朗笑出声来。“当然。”
想到父亲笃定的答案,才稍稍安抚了她的心乱如麻,康如月没再看那一辆渐行渐远的马车,转过脸,面无表情地说道。“回去了。”
不等康如月转身,身后的丫鬟寒怜眼疾手快地撑开伞,她在康如月身边服侍好些年,最清楚这个娇滴滴的四小姐养的极为矜贵,最不能晒日头。
刚才康如月在门外送别依依,站在阳光下许久,若是平日,康如月早就翻脸了,可惜为了给王爷送别,康如月忍耐到此刻,已经到了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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