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院之后冷清了许多,沈瓷停好车绕到病房那边,门口蹲了一名记者,坐在台阶上正在调试镜头。
大过年的,除夕夜将至,沈瓷都十分佩服现在记者的敬业精神。
她把大衣的领子稍稍竖起来,低头快速从记者面前走过,闪进楼里,进楼之后温度高了很多,里面打了暖气。沈瓷在电梯门口等了一会儿,见迟迟不下来就转而去走楼梯了。
慈西医院属高档私立医院,原本病人就不多,加之除夕,大部分医护人员和病人都回家了,所以一路上去感觉整栋楼都是空荡荡的。
沈瓷依稀记得手术室应该在三楼,她凭记忆找过去,刚踏入走廊便听到“啪”一声,声音很响,像是谁被狠狠煽了个耳光,加之走廊里很安静,所以听上去不免令人心惊肉跳,随后又传来一段凄厉的哭声:“老爷,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沈瓷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判断声音是从斜对面那间房间里传出来的。
她走过去,门半掩着,从不算宽的门缝里沈瓷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用另外一只手死死掐住一个女人的脖子,女人五官已经变形,眼泪糊了一脸,却还在试图辩驳。
尽管隔了一段距离,尽管披头散发面容狰狞又扭曲,但沈瓷还是能够一眼认出在极力哭诉的女人是谁。
她曾端着一副温柔尊贵的面孔去找沈瓷谈过,求沈瓷离开她的儿子,并给了她三百五十万,当时的场景就如昨天,沈瓷大概会永生不忘。
“老爷,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好不好?……我不是有意的,我真不是有意要瞒你……当时和阿晏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怀了临岸,但我不敢说,我怎么敢……说了你更不会接纳我,也怕阿晏嫌弃……更不敢去把孩子打掉,我怕啊……记者盯得那么紧……”
哭诉声断断续续,从秦兰被掐住的喉咙里一点点挤出来,像在嘶吼,又像在战栗。
沈瓷一字一句听完,努力拼凑里面的剧情。
秦兰的意思是……江临岸并不是江巍的孙子?这算什么情况?拍戏吗?
沈瓷手脚冰凉,觉得像是沉入了一场梦境,医院,走廊,扭曲厮打的人群和荒诞的剧情……简直不可思议,江临岸怎么会不是江巍的孙子呢?
她屏住呼吸推开面前的门,这才看清里面的全景,原来不止江巍和秦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江巍把秦兰摁在墙上,而另一侧的角落里缩着另外一个身影,闷着头,蹲在地上,穿了件白色衬衣,西装就被随意扔在旁边,暂时看不清他的面容。
沈瓷觉得房间里应该有点冷啊,肯定没开暖气,而他身上那件衬衣怎么抵得了寒?于是她慢慢走进去,也不看旁边的秦兰和江巍,而是直直走到角落里,捡起地上的那件西装外套,轻轻拍了拍。
面前蹲着一直静止不动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慢慢抬起头来,透过酸疼的眼睛看到面前站立不动的沈瓷,黑的发,红的唇,眸中波澜平静,却像是浩瀚的海洋。
她说:“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坚定,温和,如乱世恶疾之中一针良剂。
天地苍茫,人心难测,他像是一头迷了路的狼,需要有人牵引,需要有人指出方向,于是沈瓷向他伸出手,轻唤他的名字:“江临岸,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那一刻的沈瓷就如天使,甚至背后已经长出来一对翅膀,江临岸感觉自己浮在半空中的灵魂在见到她的那一秒猛地落地,“嘭”一声,四分五裂,疼痛不堪,但他到底还是向她伸出了手臂。
沈瓷嘴角稍稍上扬,扣住他的五指,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再穿过那间空荡荡的屋子,穿过秦兰和江巍讶异的目光,穿过走廊,穿过楼梯,穿过门口记者的镜头和夜风寒冷的院区,最后到了后门的停车场。
沈瓷取了钥匙开车门,再把江临岸塞进副驾驶,自己上车,扣好安全带,又俯身过去拉过带子帮他系紧,随后发动车子驶离,没有说话,没有问候,甚至两人之间没有交流只言片语。
她安静地开车,他安静地看着前方。
那时候差不多晚上七点半,正是家家户户聚在一起吃团圆饭的时间,街上一片冷清,路两旁都是打烊熄灯的店面,沈瓷一路疾驰,穿过空荡荡的城区驶上高架,两边高楼林立,每扇窗都透着灯光,沈瓷的车子便在万家灯火之中穿梭。
再过半小时,再过半小时便是春节联欢晚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