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能工巧匠修建密室,另托鲁国公输一族暗制七窍玲珑锁。但密室的位置无人知晓,知道的人全都已经做了断头拔舌的孤魂野鬼。这样的劳师动众,难道只是为了关一个怀孕的女人和一个快死的小儿?
盗跖想不明白,更不甘心。他趴在密室的墙壁上左敲右打,企图再另找出条藏满宝藏的暗道来解释眼前的一切。
此时,晋都上空,一弯如钩的新月撕裂周天密布的乌云现于山巅之上,俯视芸芸众生。新绛城连续三十日的黑暗魔咒,在这一刻悄然终结。
久违的月光带着湿冷的寒气从密室顶端的透气孔里倾泻而下,青白如霜,氤氲似雾。
夹铸金石的青泥墙上一幅巨大的兽面图腾在谜样的月色中隐隐显露——眦目,方口,一轮碧色圆月被它死死咬在口中。
望着眼前这张诡异的兽面,盗跖停下了搜寻的脚步。他忽然觉得他可能被骗了,被别人或者被自己。也许智府的密室里本就没有如山的珠玉,失踪的至宝,有的从来只是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和孩子。
可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身为晋国掌权人的智跞要在自己的寝卧下修建这样一个密室?为什么要用天下最难解的机关术来关押他们?
难不成他们是坠世的神明,食人的山鬼……
盗跖膨胀的好奇心压住了他胸中沸腾的怒气,他一步步靠近蜷缩在墙角的那个黑影。
“喂,你是谁?智跞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他用自己并不熟练的晋语冷冷问道。
“你又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窄小的密室里响起女人虚弱、沙哑的声音。
“我?哈哈哈,列国之中怕是没有女人愿意听到我的名字。”盗跖笑得有些得意。
“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能带我们出去,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女人抬起头,月光洒在她的肩上,三千青丝染了点点碎银如月下清溪蜿蜒直至男人脚边。
盗跖有些想笑,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周王宫里见到的王姬,那女人衣裳半解向他求饶时,似乎也没有这么大的口气。
“我一时倒真想不出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我拿不到,而你能给的。不如——你告诉我?”盗跖蹲下身子把脸凑到女人面前,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极漂亮的女人,如果她不像眼前这般消瘦,如果她的肚子里没有怀着别人的种,她也许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不说别的,仅她稀薄月色下淡淡笼着的一弯眉,就足以让雍门街上那些细腰扭捏的楚女们汗颜。
“我……我猜,你今夜找到这里是想要范氏藏宝楼里的珍宝。”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这地底逼人的寒气,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可这些颤抖的音,落在男人耳边却恰如三月雨后簌簌落在肩头的杨花,带着绝望的喘息,带着弥留的香。
男人一时凝神没有回应,她心凉如水。
半晌,盗跖用剑柄抬起女人越垂越低的下巴,揶揄道:“抬起头来,不看着我的眼睛,你怎么猜得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