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由感叹,想那赵鞅雄才大略,从善如流,十几年来权倾晋国,没想到他的继任者竟是这样一副羸弱的身子。
“卫大夫孔悝,携辩士季孥到——”
身后继续传来寺人的唱词,明夷的脚步突然一顿。我探头看他,却被后面追上来的一个人一把擒住了肩膀。
“佼奴?是佼奴吧!”一个胖脸,留络腮胡的褐衣男子摇晃着我的肩膀,连声问道。
我一时有些发懵,便用眼神询问明夷。明夷呆了呆,侧脸避开了我的视线。
“他叫既济,是我晋国赵氏的巫士。”身旁的伯鲁略施一礼,淡淡地回道。
“季孥,不可无礼!”站在胖脸男子身后的文士见状连忙走了上来,拉着发呆的季孥给伯鲁施了一礼,“家臣鲁莽冲撞了巫士,还请赵世子见谅。”
伯鲁笑了笑,还礼道:“无妨无妨,孔大夫请吧!”说完他同两名男子一同往大堂中央去了。
明夷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随后心不在焉地领着我在明堂右首的一张案几前坐了下来。
此时的公子府一洗白日的肃穆,四面墙壁前,每隔两尺就立着一座红漆凤形烛台,烛台上方半月型的刻花去烟罩让火光变得如梦似幻。殿堂中央,半人高的饕餮纹青铜大鼎里,分盛着羊、麋、豚,三种大礼用的牲品,一时间汤汁鼎沸,肉香四溢。
身着各色美服的婢女,穿梭在宾客之间,她们手中的美酒正是我平日里最馋的“梨觞”。公子利府中有一口古井,井边种一树梨花。每年暮春,风过时,梨花便会像雪片一般从枝头飞落,坠入井中。公子命人取井水酿酒,于是便有了这让我念念不忘的“梨觞”。
我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当日觉得这名甚美,如今却有一丝无奈的宿命之感,饮“梨觞”,诉尽离伤。
“既然伤心,为何不去告诉他你还活着?”明夷饮了一口酒,轻声说道。
“情迷时梦不能醒,但终有一日他会忘了我。那时,他便知道,此刻坐在他身边的女子才是他真正需要的。”我远远望了一眼坐在青玉案前的公子利,低声叹息。
明夷嗤笑一声,满饮了一杯酒,又提壶倒满了我手边的双耳杯。
我仰头喝下,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到了心里却又变得烫人。
“你可醒着?”明夷喝着酒不经意地问了一声。
我先是一愣,而后微微摇了摇头:“我的梦已经做了太久,这一生许是醒不了了。”
“小儿,你才多大?谈什么一生。”明夷半眯着眼睛晃动着耳杯中金黄色的酒液,笑容迷离。
“巫士喝完酒,话可比平时多了。”虽然我们二人脸上还画着让人惧怕的兽面,但明夷举手投足间的美态还是引来了旁座宾客的频频侧目。
“黑子那小子没告诉你?”他引颈又是一杯,“我平生最恨这杯中之物……”
他想说的是最喜吧!我轻笑一声,不再理他,转头望向席间彩袖翻飞的女乐和各自寻欢的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