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不知晓。
陆先生单手夹烟放在膝盖上任由它炊烟缭缭,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揉着眉心。
候在门外的南茜久久未听见声响,以为二位主人都睡了,推门进去,却瞅见自家先生头痛欲裂的揉着鬓角。
站了片刻,只听陆先生问到,“南茜,上去看看太太。”
小野猫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他得想想如何才能灭了她心中熊熊烈火。
片刻之后南茜下来道,“太太睡下了。”
睡下了?上去才不到一刻钟,洗澡的功夫也不够。
“就睡了?”他问,语气微杨。
“睡了,”南茜点头应允。
“章秘书说太太伤口不能碰水,应该是上去换了身衣服就睡下了,”南茜见自家先生疑惑不止,缓缓道来。
“你去歇着吧!”他依旧未起身,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南茜道了晚安离去,行至门口只听闻身后磁性嗓音道,“女人生气一般该怎么哄?”
他陆景行拿的了枪,上得了谈判桌,能舌战群儒,能守护国家,可就是这么一个血气方刚事事都优异的男人,在自家太太这里遇到了难题。
生气了,该怎么哄?
往日二人相互算计归相互算计,可今日,却真真是显现出了难题。
不信任。
沈清上楼时那孤傲的背影刺的他眼帘生疼。
南茜有片刻震愣,还没来得及回应,只见陆先生再度挥手,“算了,你去吧!”
他在想想,他家的小丫头片子不是一般人。
上楼,她右侧而卧,睡在床沿。
见此,陆先生心里一疼,这么快就用实际行动疏远自己了?
冲了个澡出来,伸出双手,轻手轻脚将她捞过来,准备拥她入眠。
哪里晓得,向来睡得沉的人幽幽转醒,反身侧眸看了眼他,眸中尽是不耐,而后大手一伸捞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未远离,但以表明了她有多不悦。
陆先生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原地。
在沈清看来,陆景行就是不信任。
受伤并非她所愿,竟然付出了血的教训,就应该收回成本,可他不许,几番争论下来,
如此傲骨的她选择低头认输。
去了趟警局回来,满身怒火怒视而来,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情,他选择询问,你问,我答,绝不让隐瞒,你敢问,我有何不敢说的?
婚后数月,她自祤在信任这件事上没有落陆景行半分口舌,可此时……罢了,不能想,
睡吧!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
伴君如伴虎,她怎能期望陆景行这种生来就在权利之巅的人会给一个人无条件的信任?信任是把双刃剑啊!她怎忘了?
“阿幽,”陆先生轻唤。
“睡吧!”她在道,不想过多言语。
闻言,陆先生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偏开她受伤的那只手,“伤口疼不疼?”
“疼,”她答,不娇弱做作,不掩饰。
是很疼,动刀子的东西,怎能不疼?
可一想到婚后半年,几乎每隔个把月就能见到陆景行身上挂彩带伤,她也就没什么脸说。
听闻她不娇弱做作的语气,陆先生心都疼了,低沉磁性嗓音在身后响起,“阿幽,我是爱你的,09年之前,婚前发生的事情我无权过问,可是怎么办,我一听说你跟谁有关系,就恨不得能撕了那人,阿幽,你说我是不是着魔了?今晚的事情我道歉,阿幽原谅我,你受伤了我还与你争吵是我的错,阿幽,别嫌弃我。”
陆先生心惊胆颤,怕得很。
2010年,身经百战的天之骄子,谈了一场患得患失的恋爱。
结了场担惊受怕的婚。
“陆景行,”沈清清冷的嗓音轻柔响起,“我已经在学着退让了,你不该得寸进尺。”
“我的好阿幽,”陆先生将面颊埋在她颈窝之处,他怎么你看不出来她的退让,就今晚这种情况,放在以往,无论如何她定会依照自己的准则来,可她今日,妥协了。
他口口声声说沈清在逼自己,他又何尝不是在逼沈清。
“我的错,阿幽,”这场患得患失的爱情让陆先生担惊受怕。
夫妻二人婚前没有相处过,婚后所要面临的问题自然多于平常夫妻,沈清性情寡淡,他担忧,担忧沈清会撂挑子不干,将他们好不容易建造出来的围墙推到,逃出去,脱离这场婚姻,让其名存实亡。
一旦他犯了错便会担惊受怕。
怕沈清不要他。
“晚上回部队吗?”她问,话语悠凉。
“晚点回,”他答,显得小心翼翼。
上次走时,她夜半起身粘着不让走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直让他疼了好几天。
今日呢?
他后续还未想出来,只听陆太太说,“你去睡客房吧!”
省的她习惯了一会儿等人走了又得适应。
闻言,陆先生不好了,原本蹭着颈窝的人半撑起身子看着她,俊颜紧绷道,“阿幽,我们之间的矛盾应该还没大到要分房睡的地步。”
“你一会儿走会吵到我,”她言语着,不冷不热,却在为自己刚刚说的话辩解。
“我轻点。”
分房睡?不行,一周一回还来分房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同意。
“随你,”她轻叹一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去。
陆先生头疼,拿她没办法。
起身,走到右边,搂着她,让她窝进自己怀里。
凌晨三点,陆先生起床,轻手轻脚,洗漱完毕,前脚离开,后脚她睁开双眸。
次日清晨,江城风雨就此停歇,吴苏珊的去向无人知晓,陆先生的手段太过高超,第二日清晨,她幽幽转醒时,章宜早已候在沁园客厅内,见她下来,悠悠然道;“早。”
“早。”她回应。
“吴苏珊消失了,凭空消失,一晚上的功夫,”怎么说?
章宜除了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晕乎乎之外,还有些不受控制,连一句完整的话语都连不起来。
此时,沈清粉色睡袍在身,披散着头发,入驻沁园半年,头一次如此形象出现在佣人面前,半分袖子蕾丝花边垂下来刚好遮挡住伤口。
章宜的话语未让她有半分震愣,反倒是觉得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倒杯水给我,”朝南茜轻言一声,而后转身到沙发处坐下。
“外界呢?”她问。
“没有消息,”她答,看着沈清头疼欲裂的模样不由的心疼。
南茜将水杯递过来,她端起,喝了一大口,而后看着她道;“知道了。”
江城的一切都在权利人的掌控中,陆景行的行事作风,她算是摸透了半分。
起初二人在一起,本身就是因为陆景行的人生不能出现任何污点,如今,她做什么事情,都有一种被束缚的感觉,起初还好,越到后来,这种感觉越发明显。
皇家媳妇儿,不好当。
陆景行如此人,怎会让她在外面大放异彩?她这辈子,只能依附于他了。
章宜坐在对面看着她窝在沙发上端着杯子,浅缓喝着杯子里的水,无半分波澜。
“你伤口怎样?”她问,透着关心。
“小伤,”她不屑一顾,多年前比这更甚的伤口她都经历过,如此一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又能算什么?
她话语浅凉,但却透着穿越时空的哀伤,眼神空洞无半分神胥可言,多的只是寡淡哀凉。
三五分钟过后,南茜拿着手机过来,递给她,尚未询问是谁,直直接起,那侧温软的话语让她平静的心无半分波澜。
“醒了?”陆先生轻问。
凌晨走时未将她吵醒,他很高兴。
“恩,”她浅应。
“吃早餐了吗?”他问。
“还没,”她答。
沁园早中晚餐都有明确时分,这会儿早餐时间点已过,还没吃?是想如何?
“早餐要按时吃,”陆先生轻声提醒。
“知道,晚些时候!”她答。
不管一日三餐哪一顿不吃,陆景行都有说辞。
陆先生知晓她情绪不高,轻叹一声,落入她耳内。
昨夜的事情已经过去,夫妻二人谁都未在提起半分,二人心知肚明,说出来,不过是白白让夫妻感情不和。
中午时分,徐涵从军区回来,身后跟着军医,说是陆先生吩咐让军医过来给看看伤口,
她应允。
“可能会留疤,”军医看了之后落下如此一句话。
徐涵与南茜面色均是一震,而后将眸光落在自家太太身上,只听闻她平平淡淡道,“没关系。”
她说,没关系,是的,没关系。
多年前她身上也有一道疤,可现如今了然无痕。
留疤?不要紧。
军医错愕,抬眸望向她,按理说豪门贵妇最为忌讳自己白皙的皮肤上就下一点痕迹,可面前这位贵妇显然毫不在意。
没关系?如此云淡风轻的话语。
军医走后,给她留了一只祛疤膏,她看了眼,最终久久放在角落里。
直至周末陆先生回来询问时,她才想起,翻捣了一阵才找出来,却见陆先生面色沉沉盯着她许久。
她知晓自己理亏,低头不言语,跟犯错的的小孩儿似的,站在他面前等着挨训。
陆先生又好气又好笑轻嗔了句,“不长心。”
闻言,她撇撇嘴,表示无奈。
2010年5月下旬,沁园迎来贵客,当身处公司的她接到南茜电话时,整个人懵了一圈,下楼,刘飞已经候在门口。
日理万机的总统阁下亲自拨冗来到沁园,负手立于园中缓缓渡步,面色平静,似是此时跟身处在总统府后花园无任何区别。
她赶到时,总统阁下似是听闻到声响,缓缓转身面目慈和看向她,见此,她心里一惊,
低头浅缓唤了声,“阁下。”
闻言,陆琛轻佻眉,阁下?这丫头到目前为止也未将他当成一家人对待。
晨间看新闻报纸时,她还看到了陆琛,时隔两小时,身处电视报纸上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她惊愕。
“沁园芍药应该开了,去走走!”这句话无关乎询问,强势定夺。
话语尚未落地他已转身,负手在园中闲庭信步起来,路过一处文竹林时,陆琛带着官腔地嗓音想起,“听说清清受伤了?”
这句话,总体来看毫无温度。
可若是拆开来看还是有心的。
听说她受伤了?毫无温度。
可他加了句清清,尚且有些人情味。
明明是句质问的话语,可却加了句昵称。
“小伤,”她答,语气不卑不亢。
“敢伤我陆家的人,不多,”最后两字,咬字尤为清晰。
明明是护短的话语,沈清却听出了另一种味道。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此时,她缄口不言,听着这位不远千里而来放下繁忙国事的总统阁下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日理万机,此时却负手而立与她闲庭信步沁园花丛之间。
清幽的话语道出来,看似是关心,实则透着浓浓的他意,只是这他意,她暂且不知。
终究是道行不够。
“槿言近来身体不好,家族企业重担无人分忧,又正逢国际论坛开展,分身乏术,真真是让人操心,”他一字一句拿捏的颇为妥当,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听的沈清颤栗不止。
家族企业无人分忧,这事,他尚且与他妻儿子女说,但今日不远千里迢迢过来同她闲庭信步浅聊着,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陆琛到底是在试探她还是在给她挖坑。
他统共说了三句话,第一句,询问她受伤,第二句看似护短,实则另有他意,第三句意味明了。
沈清垂在身侧的双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抬手,及其不自然的擦了擦掌心汗。
她伤在盛世,陆琛询问她伤势如何,她道了句小伤,他便开始宣布主权,而后再度道出陆氏国际总裁陆槿言分身乏术,这话,如何明了。
他想让她离开盛世,入驻陆氏国际。
他拐弯抹角的话语不会让人听了心声怨念,可若是拆开来看,真真是让人心惊胆颤。
她不会傻到以为日理万机的总统阁下放下繁忙的政务就是来给她这个不怎么亲的儿媳
妇诉苦恼的。
陆琛,何其深沉?
他的心思幽暗如黑夜的大海,一望无际,深不可测,稍有不慎,全军覆没,死无全尸。
沈清将他这番话语拆开分析之后,只觉细思级恐。
许是许久没听到声响,陆琛并不急,反倒是弯下身子摘了多含苞待放的芍药,将它放在一朵逐渐枯萎的芍药身边,道了句,“由盛到衰不过转眼间,花朵离开了土壤,便也失去了年年开花的权利。”
赤果果的威胁。
陆琛在间接性借用芍药来威胁她。
她是花朵,陆家是土壤。
离开了陆家,她就相当于放弃了某些权利,她进退维谷,进一步身处无边漩涡,退一步,粉身碎骨。
“芍药随美,可终究是不似牡丹大气,不似牡丹雍容华贵。”
“个人所爱,百花争艳固然好看,可一枝独秀也有它独特的美感,”沈清清幽的话语在身后响起。
陆琛深邃如海底的眸光微眯,嘴角下压,眸光中有丝丝冷意。
沈清再无声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