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人翻过书房和卧室,又找到一处隐藏的密室,才翻到一屉书箱。
在里面,每层每隔,寒冰一样的玉石匣子镇着无数张薄如蝉翼的纸张。
每张纸都画着一张美丽的人脸。
最底部是一本漆黑的册子,上面以暗黄色的笔墨书写着什么。
找到了。
阿菀蹙眉一抹嫌恶,带走这本书册就好,还是连同整个箱子?
但,箱子里这些画纸有什么用?又不是想象的人.皮.面.具。
“自然有用,我可不像画魅之人用来易容,我是,直接变成那个人。”
阿菀猛地回头,身后的黑暗里,悄无声息出现一个人。
一个倾城倾国,艳若牡丹的女子,执着一盏烛火,慢慢走来。
“薇姐姐……不,你是苏影?好大的胆子,你敢用魅主的脸!”
苏影嫣然一笑,小心地捧着那张脸,似是迷恋:“她真美是不是?”
烛光下那个人一步步靠近,阿菀不知为何竟然退后了一步。
她心下一紧,苏影又不会武功,她有什么好怕的,趁这机会,干脆杀了他。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却越来越软,渐渐站不住坐倒罗汉床上。
“怎么会……你……”
那张属于白薇的脸,露出蜜甜的笑容,细长弯起的眼睛,阴冷的毒蛇一般,一步一步逼近。
“少宫主想学我的术法,简单,我亲自教你就是。拿着那本册子没什么用,这些纸才更重要。”
他轻轻捻出一张半透明的薄纸,痴迷地笑着说:“上次你说得很对,我什么都好,就差一身细嫩年轻的皮肉,少宫主再适合不过。”
阿菀冷汗津津:“你敢杀我……薇姐姐不会放过你……”
苏影笑得更甜了,怜悯地看着她:“我向来只会带走爱我的人,或者我爱的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不会杀你,但你自己,可要好好活下去。”
轻薄的白纸贴着肌肤,就像水一样融入。
房间里响起一声极为痛苦惊惧的尖叫声,但声音却没有传出房间。
苏影站在黑暗的镜子前,在一声声变形痛极的声音里,陶醉地一寸寸抚过臂上的肌肤。
黑暗里,只有眼睛有光。
他却像是看到了极为美丽的画面。
喃喃自语:“少宫主一直嫉恨我,却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当男人太累了,同样是饥荒灾厄里出来,只要是个女孩,纵使生得不够美,轻而易举也能活下去。若是稍微豁得出去,想要什么都有人为你奉到眼前。身为男人,就只能自己去争食。”
阿菀痛极,听了这番不要脸的说词,也恶心得想撕烂他的嘴。
“……我必……杀你……薇姐姐,阿菀好疼……”
苏影转身,面无表情,那张与白薇一模一样的脸,温柔笑了:“薇姐姐还能更疼你。”
冰冷的刀贴着阿菀的脸,一声凄厉的痛呼震开窗扇,下一刻戛然而止,无声无息。
……
深宫之内,白薇自锦卧绣衾中惊醒,一手按着跳得极快的心口。
侍女立刻上前:“魅主,怎么了?”
白薇摇头,额头汗水浸湿,秋水一样的眼眸竟然微微放空:“做了个梦。”
好像是小时候娘亲不见,好像是嫁入落花谷,知晓娘亲血祭,好像是亲手将那个孩子换入棺中,痛快也恨意地看着,祭祀一步步进行。
“魅主,你哭了?”
白薇怔怔的,她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哭过了,怎么会?
“没事,只是突然想起过去,那种以为再也不会失去什么,再也不会有什么更难捱的,忽然发现,谷底之下还有谷底……”
说话间,那种虚无缥缈的心痛就杳无痕迹,如同沙漠里骤然的降雨,什么也不会改变。
白薇回神,温和地说:“少宫主……”
“少宫主去找铮少爷了,来信说明日铮少爷就会入京。”
白薇自然是知道的,刚刚那一瞬却忘记了一般,她微笑:“没事,睡吧。”
她闭上眼,睡意袭来,模糊想起很久不曾联系的茯神,难道是她出什么事了?那孩子在白帝城应该很安全才是。
是该找个机会见一面。
……
长安古道,柳下野亭。
简陋干净的茶棚支着几条桌椅,米浆茶果点心一字摆开。
入了薄夏,过往的商客增多,路过的时候忍不住燥渴,总会进来光顾。
两个铜板就能换一碗米浆,若是稍微加点,还能喝到新鲜的槐花蜜水。
一辆青桐马车远远驶来,驾车的竟是个颇为俊美的公子。
红衣黑裳,让那张线条稍显淡漠的面容,越发多几分英武矜傲。
那张脸的眉锋桀骜凌厉,桃花眼似是带着几分恣意轻慢,偏生那张脸生得格外好看不说,脸上却还带着几分不自觉的笑意。
这幅度不大的笑容,不但将脸上的戾气冲淡无痕,眉眼间反而还添几分纯澈懵懂。
这恣意狂妄,连同若有若无的戾气煞气,就都成了孩子气的骄纵,神采飞扬的风流。
“娘子,你渴不渴?”清冷的声音毫无调笑的意思,反而有一点端然优雅的乖顺。
车内的人,平静地说:“不渴。别叫我娘子。”
钟磬唇角扬起,声音无辜又失落:“林幽篁这么叫你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反对过。”
车里的人顿了顿,淡淡地说:“所以他死了。”
钟磬:“……”
这下真的很委屈了,心痛。
顾矜霄闭上眼睛,平静地说:“当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在等顾莫问来。”
车外的人又有黯然:“你还给林幽篁,在奇林山庄守寡。”
“你当着我的面死得不明不白,我总要查的。”
钟磬脸上笑容的弧度就更甜了,低咳两声,顺道将脸上的笑容全部隐去。
清冷微低的声音,温和道:“先下来喝口水吧,车内闷了一天。”
车帘揭开,映入一张俊美淡然略显忧郁的脸,潋滟的桃花眼神秘幽隐,脉脉深远。
顾矜霄平静地移开眼,从车内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