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一侧明显微微红肿,从怀里递去药粉:“过了。”
缁衣捕快摇头,没有接:“我是捕快,不靠脸活,没关系。”
刀客没有说话,良久,想起什么,递过去手中的水囊。
缁衣捕快还是没接,仰头定定地看着他,那张秀丽英气的面容,即便苍白又红肿,也还是好看极了。被她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叫人的心忍不住提起。
“我叫哥舒茵,你叫什么?”
“秦刀。”
哥舒茵笑了笑,冷冷的:“真像个假名字,天道流的人?哪一位星斗旗下?”
秦刀看着她,不置可否:“柳树纹,玉门关一案,江南第一盟怎么还有哥舒家的人?”
哥舒茵一眨不眨看着他,冷静道:“鬼剑是你们天道流的东西,有人拿它杀了哥舒文悦老将军。人死了自然什么罪名都能往上加。人活着,再大的风波也有办法不倒。”
“你想复仇?”
“是。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加入天道流。”
秦刀收手,往外走:“天道流不随便收人。”
“玉门关残杀众多商旅的鬼剑,他是天道流的人。林照月根本没有抓住他。让我找到他,或者我把他和天道流的关系公布给全天下。”
秦刀淡漠:“你随意。”
哥舒茵手指抓紧身下茅草,忍痛站起来,踉跄跟出门去。
秦刀顿了顿,回头:“我不走,至少现在不走。我去找些吃的来。”
哥舒茵松口气,丢过去一枝金钗:“拿去用。我从不欠人钱。”
秦刀随手接住。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天道流的人武功最高,最是侠义也最是神秘,但也最穷。
江南第一盟刚刚相反,有些武功或许不怎么样,但绝对有钱有权。
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两方彼此看不起。
但秦刀忽然觉得,哥舒茵很有趣。
秦刀走了,很快就带着食物回来。
在他回来之前,这野寺里来了一个人。
一个白衣如雪,衣摆绣着银色麒麟纹的清贵公子。
碧玉无瑕,光风霁月,仿佛漫天霜华,倾洒万顷竹林。
他站在寺庙门口,远远垂眸看着哥舒茵的伤。
“一点小伤死不了。见过盟主。”哥舒茵单膝跪地,嘴唇抿成冷峻线条。
林照月沁凉的声音,冷静理智,没有丝毫情绪:“不必对我毕恭毕敬,我并不在意这些,或许你心里也会舒服一些。只要你做到我交代的任务,你所有的族人就都不会受到案件牵连。”
哥舒茵抬起头,直视他:“盟主有何指示?”
“跟紧秦刀,加入天道流,想办法让他带你去三千雪岭无名天境。”
“是。”
“这里有个消息,或许对你有用。天道流失踪十五年的少主出现了,带着鬼剑出现在天道流的中下层。十五年前的叛徒,依旧活跃着,想尽办法要找到他,要他的命和鬼剑。一共出现了四把鬼剑,有三把在天道流。这三把鬼剑,有一把是真的。”
哥舒茵眉宇闪过疑惑,尽力记住理解。
“你不必弄清楚具体始末,你只需要跟着秦刀,保护其中任何一个他要保护的少主。自然就能到达无名天境了。”
“是。多谢盟主。”
林照月平静看着她:“为何谢我?”
哥舒茵眉宇冷静:“哥舒一族的罪行,事实清楚无可抵赖。我既享受二十年的富贵荣华,自当与族人同担罪罚。盟主肯给我机会,赦免族内老弱妇幼,理应谢你。我既接了任务,自当竭尽所能,盟主助我,也当谢你。如今虽无以为报,但也当时时谨记。”
林照月淡淡一笑:“哥舒家的男人自哥舒文悦后,难有成器,哥舒家的女人却一个比一个厉害。可惜了。”
他转身,几息之间消失在霜白月色下。
哥舒茵微微松一口气,这才感觉到不知是伤口疼,还是别的什么,出了一身冷汗。
……
鹤酒卿回房间后习惯性躺下,直到手臂展开摸到一片空。
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坐起来,却也只是坐着而已。
直到明月从窗户左边走到右边。
心不静自然不能冥想。
他起身,换上一套浴衣,去到庭院后方的浴池。
眼前并非一团黑暗,也不是雾茫茫的白,是大片晕染的色块,五色斑斓。
他走得不紧不慢,木屐无声无息落在木板上,落在青石板路,落在鹅卵石上。
然后,他的神情忽然一顿,微微侧首。
唇线略显几分清寂的嘴唇轻抿:“里面有人吗?”
水面被拨开,像一尾鱼轻慢游曳,靠近池边不动。
眼蒙白纱的鹤仙人,墨发披散,神情清寂幽凉,禁欲得有些疏离。
那张清俊仙气的面容,也因此有些不近人情,没有温度也没有七情六欲,近在咫尺,遥不可及。
没有等到回应,他伸手,水波忽而像半凝固一般,托着水中之物高举送到他面前。
鹤仙人清冷温柔说:“抓到你了。”
然后,他便自然地将面前这尾鱼揽入怀里。
那尾音极轻的声音问:“抓到谁?”
鹤酒卿把他抱得很紧,即便对方湿淋淋的弄湿他的衣服,却也只是用温柔薄暖的声音说:“是你抓到了我。”
他像是倦极了,清冷又孤寂,轻轻地说:“顾矜霄,我很想你。”
“下次你去哪,带我一起。”
“阿天我……我看不见你。”
怀里的人将他缓缓抱紧,柔软微凉的唇落到眉眼的白纱上。
“我也,一直都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