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了。水浅了,镇民就要深入泥泞里,用吃奶的劲儿打水。因为啊,镇里有规定,挖河的人,不能直接接水,只能到水库里接水。有的人哪怕挖河技术再好,因为被挖湖人卡着不能建支流,也只能吃一辈子水库水。”
李清闲面色严峻,轻轻点头。
“但这个世上,总有人没有忘记挖河,他们发现,不对,因为照这么下去,所有上山区的人都变成挖湖人,谁去挖河?可挖湖人都是自己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办呢?”
“于是,优秀的挖河人号召更多人挖河,并对下山区挑着木桶接水的人说,你们只要挖河好,也可以挖出支流,引进自己院子。”
“于是啊,下山区的人拼命挖河。有些人发现好的地势,一挖之下,很快加大河道,于是,按照规矩,他们立功了,成为大挖河人,可以在紧邻上山区的山脚区建立院子,可以往家里挖支流……”
“新的大挖河人本来美滋滋地挖河,因为立功,被上山区的挖湖人邀请,去上山区走了一圈,结果发现,原来不仅可以挖河,还可以挖湖!新的大挖河人心里五味杂陈,明明我挖河功劳大,凭什么水都到了你们湖里?挖湖谁不会?”
“新的大挖河人们,纷纷开始在家里挖湖。新的大挖河人技术精湛,既会挖河又会挖湖,挖河水平和挖湖水平都高于挖湖人,家里的湖越来越深,水越来越多。这些大挖河人,慢慢放弃了挖河,成为新挖湖人。”
“这时候从高空看,上山区的湖水慢慢增多,但山脚区的湖水快速增多。因为大量挖河人的努力,河道拓宽,所以下山区的水库河水勐涨,养活更多人,大家换了许多漂亮的桶接水,但本质还是提桶人。”
李清闲点点头。
韩安博继续道:“大家挖着挖着,旧挖湖人不高兴了。他们心想,你们这些新挖湖人,放到以前都是水库边提桶的泥腿子,是我们旧挖湖人老爷恩赐你们这帮泥腿子机会,你们的湖水,得分给我们!于是,旧挖湖人成群结队下山,说他们有资格关闭支流通道,最终逼新挖湖人将自己的湖水分出来。”
“慢慢地,新挖湖人和新的大挖河人心里积累了憎恨,不再想着挖河,而是开始抱团,想着把湖水迁移到别的镇子。别的镇子本来就跟咱们镇的挖湖人有仇,于是暗中勾结。”
“随着时间积累,旧挖湖人的子孙开枝散叶,他们深耕挖湖技术,家家户户拼命挖湖。他们觉得自己勤劳,觉得自己努力,觉得自己是靠挖湖能力才有今天,除挖湖能力之外一切都是零,瞧不起一切不会挖湖的人。”
“新挖湖人也开枝散叶,在山脚下也大量挖湖水。”
“可挖湖人觉得这样挖湖水太慢了,自己太累了,那怎么办呢?”
“于是,挖湖人想了一个妙招。他们让提桶人围住水库建立堤坝,然后在堤坝外开出出水口,让出水口直接流入桶中。镇民不用跑那么远,就可以在很近的地方接水,但接的水,要返还一部分给挖湖人。”
“现在镇民不用像以前踩着淤泥提水,直接从出水口接水,觉得很方便。上山区、山脚下与下山区,所有人都觉得不错。”
“这时候,上山区的湖泊越来越多,山脚区的湖泊越来越多,但水库被堤坝拦着,镇民看不到里面有多少水,只能看到自己桶里的水。可如果从高空看去,就会发现,河道其实在慢慢增大的,但,上山区与山腰区,截取了大量的水。只有不到一成的水,流入到了水库里,被堤坝遮挡。”
“因为镇民还在努力挖河,所以河道还在加宽,总水量还在增加,但流入水库的河水比例,越来越少。”
李清闲面色如水。
韩安博继续道:“在很早的时候,镇民每天只有一桶水。现在,镇民每天有二十桶水,但十桶水要交给上山区。一切看上去都挺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意外……不,是自然而然的情况出现了。”
“挖湖人太多了,挖湖水平太强了,挖起湖来又太过勤奋,不怕苦不怕累,上山区和山腰区截流的河水太多了,导致进入水库的水大幅度减少。”
“水库的水少了,镇民接到的水少了,可消耗的水却增加了,自然就没动力挖河,因为镇民变聪明了一点点,发现自己那么努力挖河,最终水都流到别人湖里,流到自己桶里所剩无几,那还挖个屁?”
“挖湖人家里明明已经有大量的湖水,但是,因为挖河人少了,流入他们家的湖水也就减少了,他们不高兴了。他们会觉得自己错了吗?”
李清闲道:“当然不会。他们觉得自己挖湖水平越来越高,管理挖河的水平越来越高,一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对,所以他们觉得,一定是山脚区的新挖湖人有问题,一定是水库外那帮提桶人有问题,那帮提桶人明明只会挖河,不会挖湖,却平白接水,给脸不要脸,不能纵容他们!只有挖湖人配喝水!要让提桶人拼命挖河,要让他们拼命上供水。同时宣传挖湖人的勤劳,比如一家三代挖湖水,世世代代当富人。比如,让所有提桶人以为,导致水少的是山腰区的挖湖人,跟上山区的挖湖人没有半点关系。”
“于是,一部分镇民提桶跑路。”
“现在,诡镇就是这么个局面。”
“您觉得,如何解决?”
“您说,诡镇出了问题,到底是拥有最大收益、最大权力的人负责,还是拥有最小收益、最小权力的镇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