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运想留她在司礼监诳她的。
哪怕是真的,也可以找寒秋姑姑打听打听,有没有哪位主子的宫里新近缺了人的。
一般各宫主子身边伺候的太监都由内官监指派,不过得宠的小主子或是位分较高的娘娘们,要是看上了哪个奴才直接差人去内官监说一声办个手续就行。徐美人位分低又不得宠,所以只能一直等着内官监派人去。
姚喜走得飞快,也顾不得脚疼不疼了,她怕郑大运派人追过来拿她。
徐美人住在丽嫔娘娘钟灵宫的偏殿,钟灵宫对面是于美人的仪秀宫。
都是美人。有于美人那样正得圣宠的,也有徐美人这样皇上根本不闻不问的。
就像都是太监。有唐公公那样御前伺候位极人臣的,也有她这样无依无靠任人欺凌的。
姚喜站在钟灵宫外,等着守门的太监帮她请寒秋姑姑出来说话。
离姚喜十来丈远走过来两个小宫女,两个小宫女抬着个半人高的箱子,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琴儿姐姐,我不敢回去。”一个穿着樱草色衣裳的小宫女把抬箱子的挑子撂下了。“宝塔的尖儿被摔断了,美人不会放过咱们的,这可是美人用来求子的宝塔啊!”
叫琴儿的宫女也害怕,于美人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得宠这么久肚子没有半点动静,药吃了不少也求告了送子娘娘,前几日不知从哪听人说的,得在屋里供座聚福塔,不仅能怀上,还能生个福娃娃。
那宝塔是在宫外求来的,搬送的人手脚没个轻重,把塔尖给摔了。那帮人怕被于美人发落,用蜡把宝塔尖粘上后敷衍进了宫。她俩去宫门口接验时打眼一看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颠颠簸簸走了半路,突然听到“嗒”地一声。
打开一看,塔尖掉了,接缝那里全是蜡,这才知道帮人背了锅。
琴儿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小宫女:“嗳~你过去叫那丽嫔娘娘宫门口的那个小太监过来帮咱们抬箱子。”
“琴儿姐的意思是?”小宫女坏坏地一笑:“找个替死鬼?”
琴儿点了点头,催促道:“快去吧,那小太监瞧着跟病秧子似的,说是他摔的箱子美人指定信。”
姚喜心焦地跺着小碎步,心想着寒秋姑姑怎么还不出来。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姚喜惊呼一声飞速转过身,她以为是郑大运或者廖兵差人跟过来了。一回头发现是个小宫女才放下心来。
“公公可否帮我们抬一下东西。”小宫女娇俏地冲姚喜一笑,指了指远处的箱子。
姚喜要是寻常太监,这小宫女一撒娇没准她就帮了。可惜她不是,她并不乐于助人,对姑娘的撒娇也不太感冒,更何况现在心情很糟。
“不可以。”姚喜笑着拒绝了小宫女的请求。
这小宫女也是有两分姿色的,平日里被小太监们巴结惯了,没想到会被拒绝。
“就到仪秀宫,不远的。拜托公公了。”小宫女不死心,瞅着姚喜娇滴滴地说。
姚喜还是不为所动,礼貌地冲宫女笑了笑:“两位姐姐那么远都抬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小段路不是?”姚喜平日里看到人需要搭把手,会主动帮忙,但找上门来要她帮忙的,她就得思量思量了。宫里到处都是陷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闲着没事儿学雷锋,会被阴的。
小宫女气哼哼地走了。
“琴儿姐,那太监不帮。”
大清早宫道上空荡荡的,一时也找不到别的人背黑锅,琴儿一咬牙,抬起挑子道:“他不过来咱们可以过去!反正这事儿你我担不起。”
“碰瓷儿?”小宫女被那小太监无情拒绝,心里也憋着一口气,笑着道:“好主意。”
他也不怕万妼会和谁说。一来万妼的嘴比他还严,二来万妼没有朋友,想说也没地儿说去。
“唉,朕难呐!”明成帝长叹了声气,手指扒拉着万妼的袖口,迷糊间似乎想用万妼的大袖擦眼泪。
万妼飞快地将衣袖扯回怀里,换了个凳子坐,离明成帝远远地。她知道明成帝又要撒酒疯了,明明酒量出奇的差,又非得喝,一喝醉就爱缠着她聊天,从被先帝爷忽视的不幸童年聊到被天灾人祸折磨的天下苍生。
“太后你说,那么多文武百官,怎么就没有个舍己为民替朕分忧的呢?都是吸血虫啊!”明成帝愤怒地敲着石桌,“赋税从百姓手中到国库,他们层层剥。从国库到百姓手中,他们还要层层剥。朕为了两百多万两的亏空为难,说出去谁不笑话?堂堂大兴国,拿不出两百万两建河堤……朕难啊!难啊!”
景灵宫那边的哭声就没有断过。
“太后你听到了吗?”明成帝晕晕乎乎地问。
“什么?”万妼敷衍道。
“哭声。”明成帝又倒了一杯酒喝了。
废话,她又不聋。万妼心里有些乱,她坐在这里都能通过哭喊声,真实地感受到那个小阉驴的恐惧。她盼着姚喜赶紧找到那幅画,也后悔自己把画藏得太隐蔽了,早知道那奴才那么禁不住吓,就该放在显眼些的位置。
“那是百姓的哭声啊!”明成帝哀叹道。“哭朕无能啊!”
滚一边儿去,什么百姓的哭声?明明是姚喜那小阉驴的哭声。万妼用力白了明成帝一眼,这是喝得多醉……她索性把自个儿面前那壶酒也推到明成帝面前:“想喝就喝吧!”喝得不省人事最好,赶紧回自个儿宫里睡觉去,别和她唠叨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