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山庄风景如故, 只是光阴不留情,已经两年有余过去了。
杨谨是在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抵达挽月山庄所在的山麓的。
清凌凌的溪水在她的脚边欢畅流过。暮春时节, 万物复苏, 那溪水都仿佛焕发着勃勃的生机。江南的植株,其长势比中原腹地又是另一番光景,绿意葱郁,看得人心境都愈发的疏朗开来。
杨谨这次回来, 心里打的主意就是不愿惊动挽月山庄中的任何人。在她的心目中, 挽月山庄是世外桃源般的所在, 不该被俗世所骚扰。她喜欢义母和庄主就这样一直优哉游哉地生活在这个人间天堂般的地方,而不必被琐事烦忧。
若再往深了探究,杨谨的心底里其实还存着另一层心思——
她是医者,对于药理比寻常人精研得多, 对于“神医”“仙药”就没有了寻常人的迷信。以她所知所学,绝难想象漠南极寒之地生长的药材能在江南这等温热的所在生长。古语说“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长在江南的眠心草, 还能被称为是眠心草吗?
这个问题, 若是放在半年多前, 杨谨自会很怀疑。可是,现在的她,已经熟读过几遍云素君的行医笔记。她记得清清楚楚,其中的第三本里记载着这样一行字——
“眠心草,江南可寻。江南和暖,或不需以心血护持。”
婆婆的笔记上说,眠心草生长于漠南苦寒之地的圣山之巅,云素君又说“江南可寻”,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挽月山庄见到的就是那在江南可以寻到的眠心草?
是巧合?还是婆婆的记载不够详尽?
杨谨清楚地记得在当年在挽月山庄见到的眠心草的模样,和婆婆的记载有点儿不同,但她能够确定是那东西就是眠心草无疑。如此更坐实了云素君的记录。她自从在盘石县参考了云素君笔记中的方子医好了瘟疫,就对云素君的医术极佩服。于是更坚定了她的江南之行。不必奔波到漠南,又不必割出心头热血供养它,岂不是一桩好事?否则,无论哪个郎中,用一次这药就要舍出自己的或是别人的一碗血,也是太过残忍了。
杨谨既没告诉红玉她来挽月山庄,也不想惊动挽月山庄中的任何人。她下了马,钻进一片茂密的树林,将马拴上藏好,自己则猫在林子里面,取了干粮吃了,只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入庄,取了眠心草就走。
倦鸟投巢,月上柳梢。杨谨抬头看看月色,时候差不多了,便从树上翻下来,朝着挽月山庄的方向摸了去。
庄中一切如旧,仿佛离开只在昨日。杨谨不禁颇感怀。
她是清楚庄中情形的,很顺利地翻过高墙,躲过庄中护卫的明岗暗哨。她躲在暗处,听着耳畔时响时寂的虫鸣声,凝神辨了辨方向,瞄准了花园的所在。当年,她就是无意中在那里发现了眠心草的。
杨谨此时特别庆幸那处花园同庄主住的地方在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上,这样,她就不致惊动了宇文睿。要知道宇文睿武功修为高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这么折腾,不被她发现才怪。
想到庄主昔年严厉的样子,杨谨只觉得脊背发寒。挽月山庄是她想念却又不大敢面对的地方,且她是私自离开玄元派的,事隔许久,庄主和义母能不知道吗?她们会怎么想?会失望吧?也会生气吧?
触及许久不敢触及的心事,杨谨的心中成了乱麻一团。
罢了!眼下救人要紧!
杨谨收起凌乱的心绪,相准时机,运起轻功,快而无声地掠过挽月山庄的地面,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花园。
凭着记忆摸索了一刻钟有余,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寻到了眠心草的所在。借着清冷的月光,杨谨看到了眠心草上细碎素白的小花,仿佛看到了石寒痊愈后的娇颜,心头一片火热。
她小心地蹲下.身,尽着不易被人察觉的位置采摘,又把采摘下来的药材妥帖地收进特意准备的湿润容器中。
眠心草其药性霸道,外表看着普通,却非得用非常手段激发出其独特药效才行。曾经宇文睿割出心头血供养它,也是因为那时它长在漠南极寒之地,一旦脱离生养它的泥土,须臾间就可能枯萎而无法使用。而今,它长在江南湿暖地,这层顾虑倒可以消除。不过,若要激发出其真正的药力,也非得用点儿不寻常的方法才行。
杨谨抱着装满药草的容器,想到自己即将用药的法子,抿了抿唇,面孔发烫,凉丝丝的夜风都一时驱不散那蒸腾的晕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的表情古怪得很。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没忘了此时的处境,忙又俯身收拾好,将踩过的脚印痕迹都小心地抹去,收拾成不曾有人来过的样子。
正当她打算运轻功离开的时候,突地意识到了什么,惊然转身,发现身后两丈外居然站着一个人影!
登时,杨谨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暗骂自己尽会胡思乱想耽误工夫,更惊诧于来者的轻功修为,竟能在靠得自己这么近的时候才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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