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半路上囊中羞涩,只得将当日盘石县令赵大哥所赠的马卖掉。结果在集市上遇到了韩掌柜,他看中了我长得还算干净利落,就邀我去你们庄上的药铺子做伙计赚些路费。我没有别的法子,只得随着他去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的。”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谈到杨谨之前的遭遇。石寒听到有关韩掌柜的事的时候,微不可见地眉心跳了跳,脑中倏忽划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于是暂压下旁的思绪,向杨谨道:“所以,你就用了假名字?”
杨谨更愧了,垂头道:“江湖人心险恶,我不知道遇到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能以此法子自保……但我到今日才告诉你我的真名字,确是我的不对。”
嗯,知错能改,也算不错。石寒暗自点头。
“那你又如何会想到用上‘施云’这个名字的?害得我差点儿误以为你是京中太医院施院首的后辈。”石寒道。
而且,那个云“字”,实在令人浮想联翩。大周子民,大多都知道先帝幼年时被养在云家……思及此,石寒的呼吸明显一重。
“家师药婆婆本姓施,”杨谨道,“而且,我当日在盘石县外遇到了赶到那里救治一县百姓的车骑将军家的云夫人……”
提及那位女将军的夫人,杨谨不禁下意识地停住了话头儿,偷瞧了瞧石寒的神色,生恐石寒因着那两位都是女子而生出厌恶之感来。
见石寒面容还算平静,杨谨方续道:“因着得了云夫人积年的笔记,我才能在盘石县中顺利地治好了疫疾。她也算我的老师,我感念她的教诲之恩……所以想假名字的时候,便首先想到了这个。”
原来如此。石寒于是了然。
她凝着杨谨的脸,只觉得这孩子当真是个神奇的存在,这么多的奇遇竟都被她遇见了。
云夫人啊,那不就是安和郡主云素君吗!那是个有福气的人,求仁得仁,又能与挚爱之人相厮守,这样的好福气令石寒由衷地羡慕。
犹记得当日红玉还力劝自己请来安和郡主医病来着,被自己拒绝了。谁又能想得到,最终医好自己的,竟还是云素君教导出来的,而且,这孩子又是那人的……
石寒脸上的神情现出几分纠结落寞。她突地想到了一件往事——
当年大郑朝廷尚存,却被战腾老贼把持朝政。那时还是大郑长宁大长公主的自己,也曾拼尽全力想要除掉奸臣,护持着大郑长长久久地安稳下去。据自己手下的细作探知,战腾老贼本就是宇文氏后人,他私底下联络周朝的宇文宗族,企图里应外合,搅乱天下,坐收渔利。而他们散布在周朝的手下各处各行皆有,他们又是如何控制这些难以控制的人的?
据说,有一名与周朝岐黄世家施氏大有渊源的女子就被收拢在了他们的手下。这名女子是个药痴,平生只爱制各种世人想不到、做不出的奇药、怪药。而那控制人心不令其背叛的怪药,就是这名女子研制出来的。
这些往事,早已经随着旧国的湮灭而被尘封了将近二十年。石寒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某一日,它们会因着眼前的这个孩子而被自己从记忆的深处挖出来。
那些与过往有关的一切,就这样缠缠绕绕在石寒的心头,令她的心情又添了几分沉重。
或许,这孩子的身世,比自己已经查知的还要复杂得多。
石寒凝着杨谨,脸上的疼惜更深了。
杨谨却不知女庄主心中的这许多思绪,见她听了自己的解释之后,竟怔怔地只盯着自己不言语,就有些心慌,生怕她因为自己的隐瞒而心生不快,忙又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庄主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是我不该骗了你,是我不该在你屡次提醒我之后还不告诉你实情,辜负了你的信任……你对我那么好,我却骗了你,都是我……”
她慌不择言,就差咒骂自己罪该万死了,蓦地竟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原来石寒已经抬掌握住了她的嘴。
清幽的气息,再次侵袭而来,真切的快要将人溺死在其中似的。杨谨惊得瞪大了眼睛,眼珠转下,隐约看到了石寒覆在自己嘴上的手掌边缘,白生生的,耀花了杨谨的双眼。
“我知道,都知道!”石寒动容道,“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我……你我之间,不说这等话!”
激荡于往事,石寒微垂着脸,看向杨谨的眸光更透出十足的怜爱来:“你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我早该知道,早该去寻到你,照料你长大成人,而不是让你在……在江湖上漂泊,受人欺负……”
杨谨闻言,微诧,不解地看向石寒。
石寒自知情急失言,咬了咬嘴唇,索性直言道:“好孩子,其实你与我……”
话未说完,石寒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天旋地转,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紧接着,便被抱着就地一滚,极快地,眼前陷入了昏暗之中。
唯有纪恩的惊吼声,回荡在她的耳边——
“保护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