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会会馆里每日都是车水马龙。
数不清的商贾在此出入。
人们兴奋地打探着各种消息。
什么淮南大灾,关中那边,应该是颗粒无收了。
除此之外,辽东的战事可能吃紧,因为据闻建奴可能继续袭击宁远,这就意味着……朝廷将继续派饷。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利好。
现在这粮价,固然是高不可攀,可在许多人的心里,似乎还不够。
此次,等于是天灾人祸一道都来了,可比往年都要厉害得多。
再加上,万历年间虽然也闹过几次大饥荒,可毕竟,那时候张居正改革之后,朝廷还有足够的钱粮进行赈济。
可现如今,这天启年,历经了万历三大征,历经了犁庭扫穴,再加上辽东的崩坏,朝廷已经没有任何余力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甚至有人传出流言,今年的粮价,可能要到二十五两。
二十五两啊!
这相比于往年,至少攀升了十倍以上。
要发大财了。
粮商们依旧还在想尽办法购粮,哪怕是超出现在的价格。
银子不足,那就借贷。
吴文龙已经告贷了三万四千两银子。
其他的粮商也没好到哪里去。
要知道,若是在往年,粮商的收益虽然不小,可毕竟只是赚取中间的利差罢了,哪里有暴利可言?
可现在不一样了,抓住这一次难得的机会,便能将未来几十年的钱挣了。
面对这样的诱惑,又有几人能够把持得住呢?
几乎所有人都欢天喜地。
于是这一次,陈默言又如往常一般的来听戏,他和其他几大粮商,几乎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还是一身不显眼的衣衫,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今日他没有点曲儿,只闲坐片刻,便匆匆走了。
他这种从容不迫的姿态,让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此时,许多人不禁嘲讽起张家来。
那张家原本藏着这么多粮,只涨了区区十倍,便紧着将粮全部发卖出去。
若是这粮……在我的手里,没有二十五两一石,我一粒米都不会卖出去。
而此时,市面已经萧条。
这缺粮引发的恐慌,是实打实的。
许多百姓开始节衣缩食。
即便是现在的新县,有不少人以纺织为生,每月有几两银子的收入,原本生活还算殷实,可现如今,却一下子跌入了地狱一般。
以往每月在粮食上的开销,至多不过一两银子。
可现如今,全部的收入拿去买粮,一家人尚且要饿着肚子。
外头都在风言风语,说什么关中那边已是人相食了。
又说大量的流民四起。
这些话,加剧了人们的恐慌情绪。
几乎每一个男人或者妇人,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各家粮店碰碰运气。
可实际上……许多粮店已经不开门了。
即便偶尔开门的,卖的也是夹杂了许多沙粒的陈米,可即便是这样的米,价格高昂,却依旧有人趋之若鹜。
民生艰难至此,这还是京师,京师之外,又是怎样的世界,也只有天知道了。
天启皇帝三令五申,下旨痛斥百官不能为朝廷分忧。
这不下旨还好。
一下旨,一窝蜂的弹劾便送进宫去了。
大家纷纷表示,陛下说的很对,现在我要揭发一个靠粮食发了财的,没错,就是新县的张家!
他们靠着粮食,发了大财,张静一深受国恩,竟视社稷苍生与不顾,恳请陛下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这种说辞,摆明着是给天启皇帝难堪罢了。
骂我们做什么?你先干掉那最奸诈的张静一去。
天启皇帝气得七窍生烟。
而当粮价到了十七两的时候。
张静一这边,大抵已经谋划定了。
京城又下起了雨。
一场急促的暴雨之后,清平坊一切如新。
这一天的早上,张静一在案牍之后,笔走龙蛇,写下一份奏疏,随即命人送入了宫中。
不久。
勤政殿里,天启皇帝得了奏疏,表情却又怪异起来。
“召诸卿觐见。”
众臣闻召,纷纷赶来,这些日子乃是多事之秋,所以大家都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天启皇帝道:“张静一有奏,说是他在昌平开垦,自初春至迄今,种植出一种新粮,亩产可得粮千斤,诸卿以为如何?”
“……”
群臣用一种窒息的表情看着天启皇帝。
天启皇帝眉一挑:“说话!”
“……”
殿中安静极了。
当然,这不是震惊。
这是真的窒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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