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他预料的是,那个老头儿一听他找“陈大师”,面色竟十分淡定地指了指前方,高声道:“你找三和子啊?好说,好说。从这儿往前走三里地,遇到山路就往上走,走不多远儿就到了。到了地方找不着上山的路,随便找个人一问就行。”
擦,这么简单?
宋贵担心是不是重名了,生怕老头儿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又低声问道:“我问的是陈大师,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会五大符咒的那个。”
“可不就是三和子吗?”老头儿不满地道:“我还没老糊涂呢,你不信,咱们找别人问问!诶,大伙儿过来,又有人找陈大师啦!”
宋贵:“……”
这些乡民说起陈三和来不仅没有丝毫敬畏,而且对他的大寨地址毫不保密,宋贵不由得目瞪口呆。
也不知是陈三和太过平易近人,以致百姓们肆无忌惮地泄露他的秘密,还是他法力太高根本不怕官兵围剿。
还是说,陈三和这伙海盗在当地是义匪,深得当地百姓人心?
想归想,宋贵还是根据乡民的指引上了南山,见到了心仪已久的陈大师。
大殿之中,陈三和穿一身淡青色的道袍,细目长眉,挽发梳髻,三绺长髯飘洒前胸,真是好一派道骨仙风!
在他身旁的两个徒弟,大徒弟叫王元,二徒弟叫秦礼,虽然年纪不大,但头戴道冠,手执拂尘,青衣白袜,也是颇有出尘之意。
宋贵暗暗琢磨,看三位这副模样,就知道是了不起的得道高人啊!不过,这里真是海盗窝吗?怎么看起来像是一个道观?
当他看到门口的牌匾之上,扎扎实实地写着“海云观”三个大字,足以证明了自己的猜测,这就是一座道观。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满心疑惑之际。陈三和却已经开口了,道:“宋五郎的名头,贫道也是听说过的。你不是投靠了泉州武公子了吗?怎么今日有暇,来贫道的海云观了呢?”
“启禀陈大师,是这么回事儿……”
宋贵恭恭敬敬地把武好良驹的计划说了一遍。
陈三和听罢,噌地一下从地上打坐站起,面色大变,不迭摇头大呼:“宋五郎莫要害老子,不去不去,你找错了人!”
事实上,陈三和虽为此地颇有名头的海盗,但却不是传统意义上打家劫舍的海盗,更不是乡民百姓们谈匪色变的杀人惯盗。
自家知道自家事儿,平日里他装神弄鬼蒙骗得了别人,又怎得骗得过陈三和自己?
二十年前,陈三和还是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无赖,可就是有那么巧,这一日他独自在海边闲逛时,见到远方飘来一艘大船。
等那船搁浅在海边之后,陈三和上船一看,高兴得鼻涕泡儿都喷出来了。
为啥?
整艘船上没有主人,只有几十具已经风干的尸体。除此之外,就是各种珍贵的货物犀牛角、象牙以及玳瑁。
毫无疑问,这是一艘蕃船,在海上迷了路,最终所有船员饿死,整只船随风飘荡,结果便宜了自己。
从那以后,陈三和就算发家致富了,买房子买地,结交一些狐朋狗友,大肆挥霍。
别人问他怎么发的财,这厮就开始吹牛逼,说自己身怀五大咒术,运起玄功妙法,把那艘船咒到了岸边,才把全船的财物据为己有。
那帮狐朋狗友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但为了混吃混喝,都表现的信以为真,并且不断远传陈三和的威名。
渐渐地,越传越玄乎,陈大师的名头传遍了振州,乃至整个海南。
又是几年过去,陈三和发的那笔横财都快霍霍完了,这以后何以为生呢?
他灵机一动,就打起了自己名声的主意。
陈三和先是建了海云观,又以从前的狐朋狗友为班底,招了四五百喽。
这些人虽说是海盗,却不以劫掠商船为生。
他们四处收取海商的供奉,声称若海商不交足够的保护费,就会被陈大师诅咒,遇到可怕的灾难。
有道是骑马跑船三分命,海上行船不可测的因素太多了,海商们也就特别的迷信。
陈三和要的钱又不多,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精神,大多数人就花钱买个心安。
还有些人不信邪,海盗们就要想办法立威。
比如那个双目流血的道士,就是陈三和的人。他眼中实际上流出的并不是血,而是强挤出的几滴眼泪。因为事先在脸上涂抹了姜黄,眼泪遇姜黄变红,看起来就跟血泪差不多。
……
现在,陈三和看着眼前这个宣称“要送他一场天大富贵”的宋五郎,心里已经骂开了锅,送你麻痹啊,老子不过是想办法骗点小钱花花,何曾敢做杀官造反的买卖?你宋贵这不是害我吗?
不去!不去!老子坚决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