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骨节匀称,白得像霜,跟桌面对比起来,十分显眼,总让人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在上面。
陆封寒下意识捻捻手指:希望是他多想了。
课程结束后,祈言准备回家,夏知扬连忙把人叫住:“祈言,等等!”
陈铭轩前一天晚上打游戏打得太晚,踩着时间进教室,现在也挂着黑眼圈,一脸萎靡地站在一边。
祈言停下:“你叫我吗?”
夏知扬担心祈言才来图兰不知道:“你看了傅教授发来的数据包没?量非常大,如果用rn3模型挖数据,一般的设备带不动,必须用机房里的大型光计算机才行,那玩意儿超贵,但挖数据特别好用!”
他又叹气,“还不知道能不能给这个模型成功升级,否则,今晚就要在机房里泡通宵了。”
“好,我知道了。”祈言想了想,“你有哪里不懂的,可以问——”
“我”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夏知扬打断。
“你之前没接触过这个模型,我把我之前的笔记发给你,你抓紧时间看看。如果看不懂,就翻翻一年级的书。要是实在完不成,傅教授肯定也不会怪你的,毕竟你缺了之前整整一年的课。”
祈言只能回答:“谢谢你。”
“不客气!大家都是朋友嘛!”夏知扬还有点不还意思,抓了抓后脑勺。
而走近的洛朗听见两人的对话,拎着便携记录板,目不斜视:“不好意思,挡路了,让让。”
祈言原本想直接回家,想起上次在祈家的庆祝宴里,卡罗琳校长提过,图书馆里有一间专门存放校长收藏的纸质书的藏书室,他找校长拿到密码,先去了图书馆。
陆封寒问祈言:“你不去机房,用光计算机挖数据?”
这种时候,他又下意识地进行对比。
听夏知扬的语气,图兰机房里的大型光计算机肯定不止一台,应该是很多台,且开放给学生使用。
而河对面的第一军校——
不说也罢。
祈言回答他的问题:“我不用去机房,家里有。”
陆封寒难得没反应过来:“有什么?”
“光计算机,”祈言说得更加详细,“家里那台,就是光计算机,所以我可以回家挖数据。”
陆封寒:“……哦,这样。”
祈言用密码打开了藏书室的门。
陆封寒对纸质书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纸质书这种水一浇火一烧就没了的固定载体,太过脆弱了,实用性极低。
就像这间藏书室,开门进来,是一个空置的小隔间——据说最初的设计,是为了防火防爆。再往里推开一道门,才是一排排书架。
所以,祈言在里面看书,他没跟着进去,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墙,等在隔间里。
个人终端震了震,文森特发来了通讯请求。
陆封寒见祈言低头翻书翻得认真,便背靠着墙,点下连接,顺便开了“个人模式”,这样,通讯另一方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
与此同时,“咚——”
图兰学院正中央的钟楼整点报时。
文森特要说出口的话一转:“指挥,你在图兰学院?”
“嗯,在他们图书馆。”陆封寒站姿懒散,时不时透过玻璃墙,看看祈言在干什么。
“图书馆?他们学校门口的警报系统没因为你是河对面的,把你直接扔出去?”
“滚,我光明正大进来的。”陆封寒简短把祈言提交的申请说了。
没想到文森特格外兴奋:“陆指挥,作为第一军校荣誉毕业生,你竟然成功打入了敌方内部!你在第一军校的校史上,必然彪炳千秋!”
陆封寒撩撩眼皮,没接他的话:“有事快说,废话太多了。”
文森特语气严肃起来:“指挥,你上次让我查,两年前将怀斯·威尔调来远征军的人是谁,有结果了。”
陆封寒垂眼:“死了?”
“你怎么知道?”文森特一惊,又继续道,“这个怀斯是梅西耶大区的人,父母在他16岁的时候,因为遇到航道事故死亡。”
陆封寒简短吩咐:“说说。”
“梅西耶大区有些比较偏远的航道,维护可能不太到位。你知道,之前科技大毁灭引起的无数行星爆炸,留下了乱七八糟各种隐患。他爸妈出远门,搭民用星舰,就正好遇上粒子流风暴,航道被破坏得厉害,整艘星舰都炸了,活下来的人没几个。这件事的影响很大,当时《勒托日报》,连着一星期的头版头条都是这个。”
陆封寒听完:“继续。”
“后来,他考取了勒托的军校,按着流程进了军方。他的上级叫迪森,是个中校,一直很提拔怀斯。等迪森被调到了前线,怀斯自然跟着长官一起进了远征军。前线容易积累军功,怀斯的军衔涨得比一般士兵更快,现在已经是中校了。差不多三个月前,迪森因为伤病,打报告调回勒托养老,不过刚回勒托两个月,就因为悬浮车事故,死了。”
“悬浮车事故?”
“对,官方通报是悬浮车全自动操作系统出了故障。不过我推测,更大可能是系统被入侵。有人要他死,肯定活不下来。”
文森特感慨,“现在不给悬浮车开全自动操作的人少之又少,通过入侵操作系统,伪造意外来杀人,多轻松。”
陆封寒目光落向正在书架上找书的祈言——这个人,就是那“少之又少”中的一员,开车从来都要求手动。
“迪森这条线,你可以停手了。既然人死了,肯定痕迹也全被清干净了。”陆封寒思索几秒,“这几天你不要再动,以免被有心人注意到。”
“是,”文森特习惯性地应了一声,又想起,“对了,我顺手,真的只是顺手,查了查祈言。”
“祈言?”陆封寒的语气有几分危险。
文森特好歹当了陆封寒三年的副官,对上司的语气揣摩地一清二楚,一听,立刻就知道陆封寒有些不悦了,连忙道:“真的只是顺手!我真没别的意思!不过,结果查出来,有点……奇怪。”
不等陆封寒开口,文森特就飞快地继续道:“祈言的资料非常好查,他三岁离开勒托,被送到了梅西耶大区一个十分偏僻的星球,和他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然后就是按部就班上学、考试。
他的资料里,所有成绩单、医疗记录、购买记录、娱乐活动的消费记录,大大小小,全部都有,十分详细。同样,包括他外公和外婆的资料,也是一样。”
陆封寒眸光微动。
“指挥,你也看出来了吧?这种故意让一个人的资料变得毫不显眼、写得详详细细的操作,军方一直没少做过。”
文森特有些严肃,“况且,从资料来看,祈言的外公外婆,这两个人到底存不存在,还说不准。假如,祈言不是接受外公外婆的照顾,那这之前十几年,是谁在照顾他?又到底,祈言是住在梅西耶大区,还是一直住在别的地方?”
“还有——”
“不用再查了。”陆封寒打断文森特的话,手习惯性地去摸口袋,没摸到烟。
文森特还想说什么,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收了回来。
他想起,以前在南十字大区前线,有一次出紧急任务,他被人怀疑泄露军方机密。
这种情况下,在场职衔最高的人,拥有执行就地槍决的权力。而当时职衔最高、且判定他泄密的人,刚从勒托调来前线,和陆封寒不怎么对付。
他跪在地上,双手被铐在背后,以为自己要死了。
没想到,陆封寒拨来视频通讯。
影像被宇宙电磁波干扰,有些模糊,但依然能清楚地看见,陆封寒的军服有些皱,单手拄着黑色金属槍管,勾着唇角,眼神却极冷。
他一字一句:“我手下的人,命就是我的。就算槍决,也是我亲自动手。否则,谁敢杀他,我杀谁。”
所以许多人才会说,陆封寒就是一个标准的丛林动物,地盘意识极重,还极为护短。
而祈言,明显已经被他放在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他护着的人,就是他的。
任何人都没有置喙的余地。
过于自负,又令人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