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也是表哥的表妹?”温锦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哪路的亲戚?不如说来听听?”
萧槿觉得今日的温锦有些不对头。温锦虽然骨子里骄矜,但还是很会做表面功夫的,譬如那天她被她噎得不轻,但也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但温锦眼下说话就很是不客气了。
萧枎打一开始就不喜温锦,如今被她抢白,心下不忿,但又确实说不出是哪路亲戚,憋了半晌,恼道:“我母亲说的,没有假的!你管哪路亲戚。”
温锦笑了两声:“那我倒要去问问表哥了,看三姑娘到底是哪路来的表妹。”
萧槿瞥了萧枎一眼,暗暗摇头。卫庄落水是萧枎害的,但萧枎从未愧疚过,反而因为卫庄的追债而厌憎卫庄。如今又来跟启沨这株仙枝乱攀亲戚。
被温锦呛几句也是活该。
萧枎正预备呛回去,就听卫启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表妹,舅父使人来给你递话儿,你去瞧瞧。”
萧枎一扭头就看到卫启沨长身立在曲廊上,只是这一声表妹显然不是在叫她。
萧槿暗道,仙枝来了。
温锦丢给萧枎一个讽笑,起身去到卫启沨跟前,不一时,将卫启沨领来,笑着道:“三姑娘适才说,她与表哥也是表兄妹,不知三姑娘与表哥是何表亲?”
卫启沨与众人见了礼,闻言神色一凝,道:“我亦不知。”说着话望向萧枎,“敢问三姑娘家中与敝族有何渊源?”
萧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温锦在一旁窃笑,看萧枎的笑话。
卫启沨面色渐沉,众人齐齐望向萧枎。
萧枎头上冒汗,脸色阵红阵白,末了咬了咬牙,丢下句“我去问我娘”,扭头就跑。
萧杫觉得她跟萧枎一个房头都丢人,当下也不好待在这里,作辞离开。
萧槿也想走了,但她还要等卫庄。而且,总不能就这么把叶绮扔这儿。
温锦觉得卫启沨一定是借故来看她的,否则他何必亲自来传话。但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欢喜,并且她还要装憔悴。
温锦虽然一直在用卫启沨给的药膏,但等伤口愈合之后,还是没有即刻恢复如初。
她对镜望着自己额头上那道浅浅的印子,担心日后难以消掉,气苦难当,却又无计可施,最后便想出了拿脂粉暂且遮掩的法子,如此一来还能使自己看起来面色憔悴,卫启沨看了必定心疼,说不得就不再跟她置气了。
卫启沨的目光果然在温锦脸上停留了须臾,和声道:“表妹似乎气色欠佳。”
温锦抿唇应了一声:“兴许是……没休息好。”
萧槿却是觉得卫启沨跟温锦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难道是……闹了别扭?
叶绮暗暗睃看卫启沨好一会儿,此刻鼓足勇气上前致歉道:“哥哥,上回的事……对不住。”
温锦暗瞪叶绮,什么哥哥!
卫启沨摆手道:“无事,不知者不罪。”
萧槿望着立在眼前的仙枝,便想起了当初他被她拿的梧桐花刺激了之后,是怎么打着喷嚏红着眼睛训她乱往家里拿东西的。
温锦见卫启沨态度似乎真的软了下来,窃喜不已,跟卫启沨一道作辞,转身出了抱厦。
温锦不知她父亲找她何事,忐忑之下步子便不自觉加快,走到了卫启沨前面。然而才刚走了几步,天色忽暗,罡风骤起,倾盆大雨兜头浇了下来。
萧槿坐在抱厦里喝茶,眼睁睁看着温锦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卫启沨还没完全走出飞檐的遮蔽,倒是比温锦好上不少。
萧槿暗笑,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看来,连穷乡僻壤的雨都跟温锦作对,这下她的妆要被冲个干净了。
两人又迅速折了回来。温锦正要查看卫启沨的状况,一抬头就发现他正盯着她看。
温锦起先不明所以,旋即想起自己脸上的粉,心里一跳,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官粉不溶于水,她摊开手时只看到了零星的白色粉末,说明她面上的妆已经被浇得差不多了。
露馅儿了。
温锦脸色一白,倒真有了几分憔悴的意思。她忙解释道:“表哥,我……我这么做只是想遮盖……”
卫启沨摇手道:“表妹不必解释,女子施妆再正常不过。表妹浑身浇透,还是快些回去更衣的好,仔细着凉。”
卫启沨在人前本就对她不热络的,因此温锦也摸不清他究竟动气没有,心里七上八下的。喜鹊来送伞接走她时,她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卫启沨一眼。
等卫启沨也被小厮接走,萧槿便一面跟叶绮闲聊一面等雨停。叶绮谈兴颇高,说着说着便将话茬绕到了卫启沨身上。
叶绮凑近好奇问:“姐姐知道那位卫家哥哥的名字么?”
“听说他是卫家启字辈的公子,名启沨,启发的启,沨……沨沨的沨。”
叶绮瞪大眼;“沨沨?沨沨……是什么?”
萧槿呷了口茶。说起卫启沨的名字,她倒是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这里头有个典故。
叶绮正想问沨沨究竟是什么,瞥眼间忽然瞧见雨中走来两个人,待来人走得近了,叶绮辨认出是卫启沨领着一个小厮过来了。
叶绮兴奋道:“卫哥哥又回来了!”又困惑看向萧槿,“卫哥哥回来作甚?”
萧槿抬头望去,果见卫启沨撑伞疾步而来。但她隔着雨幕,紧接着又发现远处似乎还有一个人影正往这边靠近。那人也打了把伞,仿佛察觉出她在看他,步子更快了些。
萧槿看那身形,觉得好像是卫庄。等距离近了,她仔细辨识了容貌,确认就是她庄表哥。
叶绮随即也看到了卫庄,问萧槿那是谁。
萧槿答道:“他也姓卫,是我表兄。”
两个卫哥哥凑到一起来了。
萧槿听见母亲唤她乳名,神思才逐渐归拢。她缓了一缓,摇头直道没什么。
她靠在母亲怀里,低低吁了口气。
自她重返幼年之后,就会时不时地梦见一些前生往事。
彼时,她嫁给巨室阀阅荣国公府卫家的二公子卫启沨后,卫启沨待她甚是冷淡,两人也未行过周公之礼。及至后来,她才发现原来卫启沨早已心有所属,之所以没有娶他心爱的表妹温锦,皆因他不知为何伤了要害,不能人道,害怕耽误温锦,这才忍痛另娶。
这些事,卫家在婚前都瞒得严严实实。
而温锦也对卫启沨情沾意密,后来被迫嫁了人,也始终意难平,仍旧与卫启沨有所交通。
萧槿嫁给卫启沨也不过是因为一道赐婚旨意,但她还是心觉讽刺,卫启沨既然看她不顺眼,为什么要在皇帝给他赐婚时提起她呢?在嫁他之前,他们统共也没见过几面,她对他的印象也甚是菲薄。
萧槿曾开诚布公地问过卫启沨,是否因她的名与温锦的名同音才娶她的,卫启沨只道不是。
卫启沨大约是不想再寻一个幌子,萧槿后头几次与他提出同往御前解除姻盟,但他始终不肯。萧家多番走动无果,与卫家势同水火。
这么不死不活地拖了十年。也正是这十年,让她见证了卫家的权力更迭。
出人意表的,卫家的爵位最后被那个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公子卫启濯攫取,卫启沨多年算计亦随之落空。卫启濯非但承袭了爵位,还青云直上,官至宰辅,生杀予夺,权势煊赫,无人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