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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宁坊内,一处大宅。
院内几株碧树已经长出新叶,一片风过,翊翊碎音里,筛下这晚春略带暖意的日光,丝缕落在树下负手而立的年轻郎君那袭尚带风尘的深青襕袍上。挨着墙边一条泥石铺就的小路,不断有进出的仆役,虽不曾迫不及待交头接耳,却都用抑或好奇抑或忧惧的目光暗暗窥探着这位“不速之客”。
尤其那些年少小厮,想必也只是听说过这府里十四郎那“悚人听闻”的名声,尚未真正目睹传说当中小主人的眉目五官,这时恨不能上前面对面打量仔细,却又心存畏惧,神色里就更是微妙矛盾。
只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少年仆从,许是存着几分“初生牛犊”的胆气,竟真借着一株矮竹遮遮挡挡,大肆盯稳打量十余步外的主人,却渐渐成了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如何?可看得仔细?”
当听得身后那嗓压得低暗的语气,少年甚至都没有回过神来,呆怔怔地回应:“都说十四郎青面獠牙让人惧怕,不想却是这么一位俊美玉郎。”直到脑门后头挨了一记毫不留情的敲打,少年总算醒过神来,却张嘴就要惊呼,被及时掩住了嘴,直又拖出七、八步外。
少年总算看清身后老翁那张沟壑里填满愠怒的面孔,眼睛里的惊惧尽数化为委屈,喊道:“大父。”
“还有脸撒娇?”老翁恨铁不成钢:“为了让你去小郎君身边侍候,一家子耗废多少力气,没想你还是这般轻狂,刚刚你说了什么话,什么青面獠牙?!”
少年还不服气:“都说十四郎是天生克星降世,可不是青面獠牙一脸凶相,孙儿一听说十四郎归家,才生好奇,哪知一看,竟是这般俊美,想那些言传定是胡诌。”
老翁急怒攻心,高高扬起巴掌,见自家孙子苍白了小脸躲闪,险些栽倒,好歹没有落下掌掴,一把拉住少年手臂,咬牙警告道:“仆婢妄议主人是非,依家规可得发卖苦役,你难道不记得这条?还敢胡说!”说完拉着少年就走,却又忍不住叮嘱:“你可得记住,人不能貌相……还是远远躲着才好。”
有一些话,老翁实在不好明言提警孙儿:十四郎可是过世贺公嫡亲孙儿,又是主母最小一个儿郎,眼下当家郎君嫡亲兄弟,谁敢无故编排怠慢?若非真是天生克星,主母当年又怎么舍得将十四郎独自打发去乡下田庄,那些无可奈何不敢违令跟去侍候的奴婢,没多久,可都死的死,病的病!以至于后来再没人肯侍候左右,宁愿被发卖!若非那莹阳真人自称福泽深厚又只身单影不惧克煞,硬要将十四郎代养,怕是这小主人早就因无人过问饿死田庄。
只这么多年过去,十四郎竟忽然归家,又不知是哪般缘故?唉,只期望着主家莫要心软,留他住在大宅。
老翁一边拖拽着孙儿远去,一边还忍不住回望了一眼树下郎君俊挺昂立的背影。
贺湛这时,却已经在此候立了两刻时长,固然在这样暮春季节,恰是风和日秀,并不觉骄阳炙人更无冷凛侵骨,然而习武多年的他,却仍觉膝骨僵痛、脊梁生寒,仿佛一路奔波的疲劳不堪都在此刻才重重压在身上。
记忆里原本没有这家宅情境,甚至生母手足的面孔也模糊不清,可恼人的是,如今他身临此境,却依然觉得面前那扇紧闭的青漆大门,此方青榆傍道的院落一如魂牵梦萦。
魂牵梦萦,是,尽管他并不愿意承认,可这的确是他多年游历生涯无数次梦回之处。
这里,才是他的家。
可是十年后,他远道归来,却仍被挡在门外,就像一个初次登门来客般,要待那层层通传入内。
多久了,十三年抑或十四年,小小年纪的孩童在中秋月圆团聚之日,也曾在此静候,为的只是他那五姐姐一句鼓励,期望见上一见血缘至亲,享受一回人伦亲情,然而……他终究没有走进这扇大门。
等来的只是几个颤颤兢兢的奴仆,畏畏缩缩地劝解:“十四郎怎么回来了?主母患疾,郎君正忧心不已……十四郎,还是待贱仆驾车,送郎君归去上清观可好?”
而时光荏苒,如今归来,所经所历却与那回丝毫无别。
只不过,这青榆已老,高墙更添斑驳罢了。
可是他仍旧愿意在此候立,等待一个结果,一个让他彻底死心的结果。
只心底仍旧隐隐奢望着,会有那万分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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