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景一瞪着邵谦,邵谦看着她,邵阳看着她,邵深看着她。
她的嘴唇像是安装了马达一样,拼了命地哆嗦着,因为说不出话,她急得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豆大的汗水。
因为生气,她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呼吸也越来越急促,那张脸由一开始的通红到此时的煞白,白得放佛被漂白过一样,褪去了所有的颜色。
她觉得这个邵谦简直就是这世上最混蛋的人,她恨不得此时拿着强力的粘鞋胶水将他的嘴巴给粘住,然后再用阿妈用来缝被褥的大针,穿上钢丝,把他的嘴巴再给用钢丝缝上一遍,这样他就永远不会这么胡说八道了。
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话都说不出来了,浑身的力气也放佛要被抽掉,胸口很疼很疼。
她想让邵谦离她远点,她不想被他靠近,不想理他这么近,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一样,跳得极其的不正常。
她栽倒在邵谦的脚边,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的眼睛还在瞪着,直勾勾地瞪着,身体抽搐着,眼泪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来。
“景一?景一你怎么了?景一!”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她听到耳边有一个熟悉而又焦急的声音在叫她,她的鼻息间嗅到了那个熟悉的味道,令她安心又踏实的味道,她喜欢听这个声音,喜欢闻这个味道。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一个男孩子,虽然他已经长成了男人,成熟的,有魅力的男人,可她想,倘若他现在还是个男孩子,她也一定会喜欢上他。
喜欢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真的真的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可她知道,这仅仅只是属于她自己的事情,与他无关了。
在曾经的某一个时刻,她曾幻想过,如果他不是高高在上犹如王者一样的男人,那该多好,她一定会去追他。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很好追的,很容易就能够追到手的。
可这毕竟只是幻想,她的喜欢,只能是藏在心里的过往了。谁都不可能是谁的一辈子,我们本就只是命运的钟摆走错了那一步才有的交集,然后等时钟回归到它原本的轨道上时,我们注定是要天各一方的。
现在,时钟就回到了轨道上了,而我,做了一场虽然有些苦涩,但依旧甜蜜的梦。
邵深,这一次,真正的再见了。
……
景一做了一个梦。
十二前,南方某个小镇郊外的一个小村庄里,有一户人家,是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和他们的女儿,女儿才八岁。
妈妈生病了,行动不便,大多时候都只能在广木上躺着,这让原本不富裕的家更加的拮据。照顾这个家的重担全部落在了爸爸一个人的身上,好在爸爸的身体还强壮。
可天有不测风云,这天爸爸去山上才药,从山上摔下,摔断了一条腿,家里唯一能够挣钱的人也倒下了,原本拮据的家,变得更是一贫如洗。
小女孩每天要步行好几公里去镇上唯一的小学去读书,中午需要在学校吃饭,可自从爸爸的腿摔断后,她每天中午都不怎么吃饭,基本上都是隔一天才吃一顿,而且还就只是吃一个白馒头,她不是不饿,而是不舍得花钱,也不是他的爸爸和妈妈不给她钱,而是她想着自己能省下来一点钱就省下来一点,妈妈看病需要花钱,爸爸看病也需要花钱,她不会挣钱,那就省点花。
她这样做,她的爸爸和妈妈都不知道。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四年,本就饥瘦的她越发的看着令人心疼。
四年后,小女孩十二岁了,到九月份,她就要升中学了。
升中学之前,有体育考试,虽然并不计入升中学的考试成绩中,但是体育考试的成绩会作为升学录取的一项重要的参考。
考试前的一个月,学校每周三周四的下午都有两个小时的体育课,目的为了突击体育考试。
这天,一如往常的练习跳跃,奔跑以及做一些别的运动。
小女孩最擅长跑步了,无论是需要爆发力强的短跑,开始需要比耐心和坚持力的长跑,她都能取的很好的成绩。
这天是800米的长跑测试,体育老师说,如果小女孩的成绩依旧还能够保持前几次的领先成绩,那她就可以不用再训练了,这样下午就可以提前放学回家,她很高兴,因为可以回家照顾爸妈。
400米跑道的操场,800米只用跑两圈,第一圈小女孩遥遥领先,第二圈跑一半的时候,她已经几乎甩掉后面的同学差不多有200米了,老师很高兴,正要在成绩单上写一个优秀,这时候有人却一声惊叫。
小女孩醒来是在县城的医院,当时在她身边的是班主任。
她问老师,她怎么了?老师直抹眼泪。
冠心病中的一种叫做无症状性心肌缺血型冠心病,对那时候年仅十二岁的小女孩来说,仅仅只是一个概念,她并不知道这个病有多严重,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生病,因为家里没钱给她治病。
她醒来后坚持要回家,班主任没有办法,只好给她办了出院手续,鉴于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医药费是班主任垫付的。
这件事似乎只是一件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小女孩之后依旧每天上课,下课,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曾经被送往过县城的那个在他们那里的人来说,是很豪华的大医院。
直到很多年以后,小女孩上了高中,准备报考医学专业,她才恍然记起来,她多年前去过医院被诊断出来得过无症状性心肌缺血型冠心病这件事。
她查了很多的资料,也知道自己的家族里面没有心脏病史,所以最终她将原因归结在小学的时候,阿妈卧广木,阿爸又摔断腿之后的那几年里她每天中午在学校不规律吃饭造成的,过度的饥饿所导致的心脏出现了问题。
只是因为一直也没有再犯病,所以她想着只要自己饮食调整好,应该不会死那么早的。
因此,她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景一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明亮的灯,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闭了一会儿眼睛,这才又睁开,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是哪儿。
哦,她在医院里,如果她没有猜错,这里是手术室吧?
她觉得老天爷真的是挺公平的,在十九岁以前,她几乎没怎么生过病,就是有感冒发烧也从来都是扛几天就过去了,但是在十九岁这年,她几乎将她这十九年人生里没有住过的医院都给住了回来。
周围是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景一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看到那一双双盯着她,炯炯有神的眼睛,他们不时地拿着冰凉的器械在她的胸口移动,不时地抬头对彼此说着什么,语速很快,说的还都是专业的术语,身为医学院的学生,她觉得很汗颜,因为她真的听不懂。
她安静地躺在那儿,就像是接受洗礼一样,向命运低了头,等待着它的审判,是死,是活,无非就是它的一句话那么简单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早晚得死,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的快。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景一觉得自己都要睡着了,这时候有人在她耳边说:“你有心脏病,你之前知道吗?”
她掀开即将要合在一起的眼皮,看向那在她耳边说话的人,是个年轻的男人,他摘掉了口罩的一边,另一边还在耳朵上挂着,他长得很好看,五官精致得令人不得不感慨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长得这么精致的人呢?还是男人。
他看起来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眉宇之间藏着睿智和淡然,这反倒是跟他这个年龄有些不甚匹配。
“你之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吗?”年轻的男医生又问了一遍。
景一这才回过神,点了下头,“知道。”顿了顿,她又解释说,“我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知道。”
“有没有过相关的治疗?”
“没有。”
年轻的男医生皱起眉头,“为什么?知道自己有病为什么还不治疗?”
“没钱。”景一勾唇笑了笑,“主要是也没什么症状,要不是这次犯病,我都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
年轻的男医生显然十分的无语,不再跟她沟通,转身跟身边的人又低声交代了一些什么,然后就离开了手术室。
景一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才想起来,这个人她似乎在哪儿见过。
只是,究竟是在哪儿见过呢?似乎是在某张照片上见过。
从手术室转移到病房里的时候,景一还在思考这件事,这个男人,她到底什么时候见过呢?
护士刚把她安排躺在病广木上,邵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说景一,你这也太怂了吧,不想嫁给我就算了,还把自己吓成了心脏病,你可真有本事!”
景一闭上了眼睛,并不想出声,虽说她犯病跟这个男人有脱不了的干系,但是她得这病却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她依旧讨厌他,依旧不喜欢听到他的声音,更不想见到他。
邵谦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扭头去看身边的邵深和邵阳,他不过是想要缓解一些尴尬的气氛,可是,很显然,人家不配合。
在景一被紧急送往医院后,邵谦被邵阳给臭骂了一顿,刚刚在医院里,邵谦又被邵深给狠狠地修理了一番,现在屁股还在疼着。
邵深看都不看他,直接无视掉。
邵阳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睛朝景一使了使。
邵谦撇了下嘴,极不情愿地朝景一身边走了几步,一点都不诚恳地道歉说:“对不起啊景一,我没想到我就给你开个玩笑,都能把你吓得心脏病突发,都是我的错,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这人做事说话没脑子,您别跟我一般见识。那个,另外呢,祝你早日康复出院,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说完后,邵谦扭头去看自己的大哥,他想知道大哥此时是个什么态度。
他这道歉也道了,至于景一原不原谅,那就不是他的事了,所以大哥,您这脸色为什么依旧这么的难看?弄得一副好像景一得了这缺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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