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苏敬正同苏昭宁说,要让她这个嫡长女去做人妾室时,苏昭宁的心还会痛。
这一次,他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来——竟想把苏昭宁六岁的妹妹苏颖颖嫁出去做个平妻时,苏昭宁已经对这个父亲没有任何感觉了。
不会再有尊敬,也不会再有失望。
她再也不对这个人有任何期许。
苏敬正听了苏昭宁的那句讽刺,犹不自知,甚至颇为自得。
他用自认为慈爱的眼神注视着苏昭宁,吩咐她道:“我即将再为人父,为子女多考虑是应当的。好了,这一次为父替你妹妹定的是平妻,所以你也就不要闹别扭了。上次同你说的,徐氏那库房钥匙你等下就交到你母亲手中去吧。”
在苏敬正看来,自己如今这态度显然是十分慈爱的,他甚至都可以算得上是在哄这长女了。
这可是大姑娘坐轿——头一遭了。
而让苏敬正满意的是,苏昭宁这一次并没有和他跳脚反驳。
苏昭宁望了苏敬正一眼,淡淡答道:“父亲说的很有道理。只是那库房里混乱得很,容女儿收拾一番后,再将钥匙交与母亲。”
苏敬正吩咐此事显然是小黄氏又扇了枕头风的缘故。他自己作为长安侯府的二老爷,背靠大树好乘凉,根本不把发妻那点嫁妆放在眼里。
听长女应了,苏敬正十分满意,便让苏昭宁出去了。
离开苏敬正的书房后,苏昭宁并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日文昌阁送来的板栗镇纸到了苏昭宁手中后,苏瑾瑜特意叮嘱了他二妹一句。
“二妹你避之不及的那小道长似乎在文昌巷安了家。我近日每次去那边都能看到他。你若是不想遇到,日后就不要去那条巷子。”
苏昭宁想到那小道长“乌鸦嘴”的功力,确实是很想躲避对方的。但如今,她却觉得,知道这样一位“乌鸦嘴”小道长在哪里,也是一种福气。
她父亲苏敬正今日提及的婚事,十之八九是成不了的。
周家从来不曾真正想过要再和长安侯府结亲,这是其一。
不考虑苏敬正的仕途,就是为了苏瑾瑜的仕途,长安侯爷也不会让府上两个嫡女嫁给同一人做妻,这是其二。
但是,只要小黄氏仍在苏敬正心里,那么她们姐妹,随时随地就有可能再陷入这样危险的处境。
毕竟,嫁作妾室和平妻算是丢了整个长安侯府的脸。但若是嫁给一个权贵之家做续弦呢?若是嫁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做正妻呢?
婚事之上,为人父母的想要子女吃上苦头,那真是太容易了。
苏昭宁以前总不想做一些事,是因为她虽然失望过,但是仍尊敬苏敬正这个父亲。
可近日苏敬正的两个连续决定让苏昭宁幡然醒悟。
一个根本没把你当女儿的父亲,你又何必再把他当父亲?
在心底彻底否决了这份孝道以后,苏昭宁再思考起怎么解决小黄氏的事来,就条理清晰多了。
文昌巷里,一个白衣少年正举着块“凭缘算命”的幡子,坐在树下打瞌睡。
偶有行人过来问:“小道长,如何凭缘算命?”
少年眼都懒得抬一眼,直接就把对方给拒了:“没缘没缘,你我没缘。”
“小道长觉得,我是否可以请你算一算命呢?”
“没……”白衣少年正要拒绝,却感觉到那声音分外的好听,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那个“缘”字生生被吞了下去。
“没有问题。”白衣少年眼睛一亮,喜悦地看向苏昭宁,问道,“苏姑娘,你今日愿意让我给你算命了吗?”
苏昭宁回望面前的少年道士。
这小道士的面容看上去十分稚嫩,但身形却一点也不矮小。
只见他举着幡子站起来,苏昭宁的头只到对方的胸口位置。
苏昭宁后退一步,与那小道士隔开了一些距离。
小道士却仍沉浸在一种自我的喜悦之中,他上上下下打量苏昭宁一遍,再次问道:“苏姑娘,你是来让我给你算命的吗?”
虽然不明白这位小道士为什么对给自己算命一事如此执着,但想到心中的计划,苏昭宁仍点了点头。
她曾经忌惮小道士的“乌鸦嘴”之名,但如今却觉得,若真能早一点知道自己会遇到的不顺不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虽有命中注定的说法,但不也有人定胜天的古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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