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饿了的南敏行郁闷地想。
苏昭宁却十分耐心,亲自握住了南敏行的手,带着他一笔一划地写。
“汉使,不是汉诗。迎我的意思是接我。”苏昭宁一边教他写,一边解释道。
不服输的南敏行闷声道:“我知道。”
这种解释,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打他先前那句“我会”的脸。
南敏行觉得肚子里难受,脸上更是难受。
苏昭宁松开了南敏行的手,温柔地看着他笑道:“敏行真聪明。那你给娘说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汉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苏昭宁细长的手指指向她方才写出来的那句话。
南敏行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他说自己明白“迎我”的意思,不代表他明白这整句话啊!
这后面两个字,他根本从来没有见过!
“敏行很聪明的,来,不要谦虚,说给娘听。”苏昭宁神情间充满鼓舞地看向南敏行。
南敏行握着狼毫笔的手抖了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我的敏行这样聪明,岂会连这一句话也不懂。”苏昭宁大惊失色,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南敏行。
好像南敏行答不出来,真的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一样。
气炸了的南敏行再也忍受不住,他将笔往宣纸上重重一放,指向下方的茯苓。
“那你让她解释是什么意思?她知道吗?”南敏行质问道。
苏昭宁将书案上的宣纸拿起来,吹了吹,然后将其转过来面对茯苓。
她吩咐道:“茯苓,你同小少爷解释下这句话的意思。”
茯苓上前看了看,然后对苏昭宁禀道:“还请夫人容奴婢两句话一起解释。”
“汉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这句古诗要联系下半句一起看。汉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胡儿号兮谁得知。这一整句诗说的是母亲即将要与儿子分别的情形。虽然迎接母亲的车驾富贵、马匹雄壮,但在母亲的心中,只有孩儿的哭声。”
“騑騑是马行走不止的模样。奴婢觉得这句诗,借马之雄壮,暗示了母亲去处的美好。但母亲一颗心却仍然在儿子身上,这展现的全然是慈母之心。”茯苓答道。
她一颗心其实跳得飞快。这一句诗,昨天晚上小姐才写出来,拿着问了她和白术两个。
白术还能勉勉强强答出一两句,自己却是半个字都不认识。
好歹小姐立刻做出了解释,她就勉强记了下来。
其实乍见这一句诗时,茯苓是不敢肯定的。但看到最后这两个字,茯苓就觉得,肯定没错了。
毕竟这两个字,她还是那么的陌生和不认识。
说完这些话,茯苓偷偷地从旁偷窥自家主子的神色。
见苏昭宁点了点头,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茯苓说得没错。这句话其实要联系全诗来读更好。”苏昭宁走回书案面前,拿起南敏行扔下的狼毫笔,就继续往下写,“胡儿号兮谁得知?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焉得羽翼兮将汝归。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
看苏昭宁写的这些字,自己不认识的更多了。南敏行连忙制止道:“娘,敏行错了。敏行不会字。娘还是一句一句地教我吧。”
苏昭宁抬起头看了南敏行一眼,目光中没有了先前的期待。这种平静的目光,让南敏行有些难堪,但他也松了一口气。
她记得自己还小就好。南敏行自暴自弃地想。
他本来就还很小!即便嬷嬷一直在把他像大人一样教导,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苏昭宁将那句古诗又重新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一遍:“汉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胡儿号兮谁得知?”
“这句诗的意思,敏行记住了吗?母子分别,这是世上最苦痛的事情。即便做母亲的日后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也永远忘记不了孩子的哭声。”苏昭宁抬头看向面前南敏行,她问他,“敏行,你懂了吗?没有了母亲的孩子,不知道要受多少磕碰和苦难。”
南敏行不敢再自大,努力偏头想了想,答道:“娘的意思是,就算有好日子过,对当娘的而言,还是儿子更重要。对吧?”
苏昭宁点了点头,真心称赞道:“敏行很聪明。娘是这个意思。”
南敏行得到这句夸奖,先前的挫败感顿时淡去,一脸的自豪。
小孩子的眼睛就是表达心事的另一张嘴。
南敏行此时的开怀掩都掩饰不住。
一个三岁不到的孩子,在陌生的环境里,提到娘亲,却没有半点伤怀的情绪,这很显然证明了一件事。
这个孩子,过去,不是由他娘带大的。
而且,没有人呵护的孩子,也不可能这样淡然地提及娘亲。
荣华富贵抵不过父母宠爱。
没有娘在身边的南敏行,显然有爹的呵护。所以他才会没有遗感和失落感。
那么,这个孩子的爹,会是这半年来跟自己朝夕相处,没有半点闲暇时间的南怀信吗?
苏昭宁想,这个答案,她很快就可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