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森林中仿佛起了风,风声就像是神话中黄昏下奔行的狼群,呼啸着穿过树冠,哗啦啦作响,引来风雨晦涩。佩娅早就习惯一个人蜷缩在帐篷的阴影之中,自从那次剧变之后,她不敢轻易入睡,每个梦境之中当日的噩梦仿佛就会重新显现。
她看到弟弟满身是血地走在自己前面,跟着一个阴晦难明的影子——
半睡半醒,忽明忽暗的蜡烛的光芒忽然熄灭了——只有贵族才能奢侈得在每个帐篷内都点得起昂贵的羊脂蜡烛——但光骤然消失后,黑暗仿佛被拉伸了。
帐篷的四壁被浓郁的漆黑所吞没,远处似乎又有了光。猎人少女有些眨了眨有些沉重的眼皮,看到自己身处一片影影憧憧的森林之中。树林朦胧一片,仿佛有灰白的重影,她听到悠远的歌声,不禁抬起头,看到林间一行穿着白袍,莹莹发光的幽灵缓缓行过。
那些幽灵有的身披长袍,有的骑着战马,有的手持长枪,有的擎着燕尾旗,每个人都面目清楚。有些仿佛她认得,有又感到陌生,她忽然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走在队伍之中,他低着头,正是她的弟弟亚鲁塔。
“亚鲁塔!”佩娅忍不住尖叫一声。
她心里已经顾不得其他,立刻向那个方向跑过去。但森林愈发变得浓密起来,庞杂的根系似乎生长起来,一下将她绊倒。她抬起头,绝望地看到自己弟弟的背影越走越远。
“亚鲁塔!”
“佩娅。”一个坚定的声音从梦境外传来。
猎人少女感到好像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四周的景物飞快地消退着,温暖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渗入这片黑暗。她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营地中央,满头冷汗,面色苍白如纸。
布兰多正站在他面前,抓住她的手臂,她面前就是篝火。佩娅微微向前倾着,仿佛正打算一头冲入火中。
“你怎么了?”布兰多皱起眉头,他和梅蒂莎看到猎人少女神色空洞地从帐篷冲出来,义无反顾地一头撞向篝火中。要不是他手疾眼快,她这会儿起码也是严重的烧伤了。
但他现在才发现,对方似乎是在梦游。
“又做噩梦了?”猎人少女每天晚上都会惊醒,对于每天都要守一会夜的布兰多来说,自然清楚。
佩娅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她发丝散乱地贴着完全浸湿的额头上,深褐色的眸子里泪光闪闪,仿佛还没从之前的噩梦之中回过神来。
“骑、骑士大人?”佩娅愣了一下,赶忙抽回手,有些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对、对不起。”
在森严的等级制度之中,像是她这样粗鄙的猎人的女儿,怎么能够轻易碰触贵族的身体。贵族是先贤的后代,是荣耀的,光辉的,高贵的,不屑与贱民为伍。有些地方平民擅自靠近贵族都会受到惩罚,在洛布,靠近贵族马车十尺之内的平民会受鞭刑。
早期,这是为了防范刺客的手段。但到了近现代,逐渐演变成了一种独特的殊荣。
布兰多微微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摇摇头,“我说过,如果是因为我的贵族身份,你没必要对它道歉。有些人看重这个,那是因为除了它之外一无所有。他因为社会给予的这个头衔而骄傲,而我有引以为自豪的理想与追求。佩娅小姐,我让你留在这个队伍之中,只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向导,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帮你寻找你弟弟的下落的——”
他说这么多话,其实只是为了安抚对方。佩娅果然冷静了下来,她有些小心地看了这位领主大人一眼,她听菲拉斯、劳伦娜还有其他骑士叫他‘伯爵大人’。伯爵大人是什么样高高在上的存在,她无法想象,浅水镇上最头有脸的大人物不过是一位年迈的爵士而已。
但这位伯爵大人无疑是个怪人,她从没见过这么没架子的贵族。
“谢谢您,骑士大人,我又做噩梦了。”
“你刚才的情况,可不像是做噩梦,你刚才究竟看到了什么?”
佩娅有些不解,但还是将自己的梦境说了一遍。
“白色的幽灵?”
“怎么了?”梅蒂莎站起来柔声问道。她看布兰多脸上的神色有些严肃,感到事情可能有些蹊跷。
“有意思了——”布兰多抬起头,看着在风中摇晃的松树林尖尖的树冠。他开始以为是从亡月之海方向吹来的海陆风,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上次和你们讲到失心的骑士,佩娅,你来自马诺威尔地区,听说过失名之人的传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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