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火星升腾而起,在浓烟之中飞舞。
远处时不时有建筑倒塌的声音传来,吱吱嘎嘎响成一片,但那个细微的声音好像是幻觉,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眯起眼睛,眸子里倒映出被火光映得亮晶晶的路面,仿佛所有的水分都被从土壤之中蒸发出来,高温的气流在街道上流窜,空气似乎都扭曲了,形成粼粼波纹。
高温并没有令格温多琳感到什么不适,人类常常谣传巨龙生活在火山之中,因为巨龙飞翔在天空,焚烧尽它们所过之处途经的一切,这种说法在学者们看来虽然充满了低级谬误,但却也无伤大雅。
冰与火,气与地,对于凡人来说极端的元素环境巨龙却可以从中汲取养分,所以人们才会常常在极端的环境下发现它们的影踪,比如火山与冰峰、沼泽与山脉,从而产生这样那样的误会——而像是格温多琳这样的成年龙,就算是在岩浆中打个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它们除非脑子被烧着了才会真那么做。
巨龙们其实也追求舒适和优渥的生存环境的,就如同追求财富一样,相较之下它们的生态和莫里尔的商人们更加相似,贪婪自私,贪图享乐。
像是格温多琳这样的巨龙,在龙群中也算得上是另类了。
就如同同类很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终日在外奔波,巨龙们奔波的理由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敲诈——绑架某个王国的公主,并讹诈国王的宝库。
格温多琳的目光细细地搜寻着每一个角落,她是一个细致的人——或者说细心的龙,多年来的生活习惯养成了这种细心——但仍无所得。
“错觉?”
龙后皱起眉头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的广场,那是十二月广场。
这个广场设计建造于光辉重返之年,设计者是矮人的巨匠霍兹奥斯.钢斧,当然这个广场经过上千年的变迁与重建,此刻就算是设计者本人从自己的坟茔中爬出来来到这里,也未必能认得出自己的杰作。
更不用说此刻的广场,就算是它前一天的守街人来到这里,也未必认得出来。
广场上是一片血红的土地,就像是格温多琳在毕洛德所见的丘陵与盆地,土壤中富集着某种金属元素,土地呈现鲜艳的红色。
不过土地在高温中开裂了,就像是干涸的田野,龙后缓缓走在干裂的血痂上,发出像是踩断骨头一般咔嚓咔嚓的脆响。
骑士公爵杜克的雕像从基座之上彻底坍塌了下来,石雕四分五裂地躺在广场中央,头颅和一只左臂在喷泉边,躯干与下半身倒在广场中央,战马躺在干涸的水池底部,一只右手仍旧紧握着长剑,剑尖指向不远处一具烧焦的骸骨。
格温多琳穿过广场,来到那具骸骨身边,她看到骷髅的脖子挂着的树状坠饰,用手将它扯了下来。
这个时候,这具骷髅竟然微微动了动,上下颚晃动着,烧焦的声带发出沙哑微弱的声音来。
“救我……大人,救我。”
“仪式成功了么?”
“成功了……大人,救救我。”
格温多琳回过头去,广场的中心上血迹的图案呈现出漩涡状,烧焦的尸骸横七竖八地围绕着漩涡的中心,她看到几个脚印,朝东北方离开。
“你干得不错。”
“救我……大人。”
格温多琳笑了笑,将手放到它的头顶,“不……”那烧焦的人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叫。
“为什么要害怕,死亡才是最好的救赎。”
“为什么……大人?”后者惊恐地哆嗦起来。
格温多琳金色的竖瞳有些怜悯地看着他:“没有人会白死,死去的人需要得到正义。”
“不……你也会下地狱!”
声音戛然而止。
龙后默默地丢开主教的尸体,“是的,我也会下地狱,很快。”她轻声回答道。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回过头,看着狂舞的火海,仿佛从火焰之中看到了那一个安静的、自信的身影,那道身影透过火光默默地注视着她。
“对不起,我们别无选择,这就是凡世的命运。”
格温多琳叹息了一声。
时光的漫长使得生命本身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对于永生的存在来说,感情似乎变得薄弱了,唯有漫长的道路尽头那永恒的目标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力。
她曾经见过许许多多凡人,凡人短暂的一生在她眼中只有若弹指的光阴,存在于消亡,只不过是眨眼的瞬间而已。
她多多少少会回忆,但同情这种感情早就已经消失了。
但总有些善意与单纯总是会打动人心的。
如果可以的话——
但可惜,她不可能为了任何人而放弃这一切,当她从前人手上继承下这血淋淋的传承时,心中就早已明白这一点。
她必须为上万年来每一个为此而牺牲的人负责,那怕他们或许并不情愿,但这并不重要。
如果牧树人们能够成功,那么一切都是有价值的。
她抛下已经没有生息的主教,转过身,向着东北方走去,很快就在火海之中发现了一头巨狼的尸体。
那是一头芬里尔之子。
但后者已经被开膛破肚,内脏流了一地,半条街上都是这头野兽污浊恶臭的血液。龙后来到这具尸体旁边,蹲下伸出手在它的肚子里掏了半天,然后又收回血淋淋的手。
“没有心脏。”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这个动作却忽然僵住了。
“布兰多,芙蕾雅,你们在那里……?”
一个有些害怕的、细微的声音在她心中追问道。
“谁?”
龙后站了起来,用警惕的目光环视四周,广场四周火海噼啪燃烧着,但并没有人来回答她的问题。
除了燃烧的声音外,便再无其他的声音。
然而正是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虚无缥缈,好像是幽灵的啜泣。
“布兰多,芙蕾雅,你们在那里,我好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