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淳于皇后的缘故,太子妃和太子可不像淳于皇后与咸平帝那么恩爱,太子真正爱的绿姬到现在连个孺子都不是,至今还是东宫里一个寻常的侍妾,所以一旦新帝登基,像本朝这样官吏考核、用人时对待正室如何、是否纳妾之类根本不会继续郑重其事的被纳进考虑的范畴。
卓芳涯现在年纪也轻……在敏平侯看来,他和高氏处不好,宠爱外室花氏,若非赶上了皇后有意为真定郡王巩固地位,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无非也就是得罪高家罢了,反正圣人和皇后年纪都大了,谁知道还能在位几年呢?卓芳涯如果只犯了这一点,大不了晚几年出头罢了,他的年岁也等得起新朝再出头。
问题是卓芳涯心志太过薄弱,自从迷恋上了花氏,功课却也停滞了下来,敏平侯虽然没有亲自去管,却也听卓页禀告过,沈氏与卓芳甸为了让卓芳涯好生用心在学业上,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若非花氏的养母不好惹,也怕对花氏下手会被大夫人抓把柄,花氏这颗眼中钉早就被除掉了!
然而凭着母姐想方设法,卓芳涯却实在不争气,这几年下来功课怕是荒废得早就不成样子了,敏平侯失望之极,不得不承认任凭沈氏怎么变着法子说卓芳涯的好话,但实际上这个小儿子根本不是能成事的人——耽于女色之辈,即使偶有醒悟,也很容易旧病复发,偏卓芳涯因为其生母的缘故,很难得到兄长们的扶持,大房和四房与沈氏向来就有怨怼,就不要说了,二房和三房长年夹在两派中间,苦不堪言,估计一直盼着分家才好,分了家之后,恐怕也不愿意总是被卓芳涯拖累的,敏平侯所以只能更加用心的教导沈丹古,以将来扶持沈氏母子,免得自己死后,五房迅速败落。
“若无君侯,便无丹古。”沈丹古淡然一笑,“君侯这话,丹古承受不起。”
“外头是小七娘来了么?”敏平侯多年来栽培沈丹古所耗心血远胜自己的嫡亲子孙,如今这样的安排实际上也是为了沈丹古好,他也觉得自己担当得起沈丹古的报答,他刚才那么说,却是知道以沈氏母子的为人,尤其是卓芳涯对待发妻和嫡女的冷酷,这样的品行,将来沈丹古的偿还恐怕是无穷无尽,究竟是他当成嫡亲骨血栽培出来的晚辈,如此良材美玉,却背负着沉甸甸的恩情,将来还不知道会被拖累成什么样子……若非沈氏怎么说也是嫡亲表妹又痴心自己多年,而卓芳涯与卓芳甸亦是嫡亲子女,敏平侯着实是舍不得把这副担子加到沈丹古身上去的,他本来就不是易动情绪的人,方才说了一句已经是极为难得了,跟着就转了话题。
卓昭节今日要过来请安,这是卓芳纯事先向敏平侯禀告过的,当时卓芳礼在侧,还小心翼翼的特别解释了几句,敏平侯当然知道,虽然如今为防暑气,门窗紧闭,但之前卓昭节带着使女进院子,他也听到了些动静,此刻就问了起来。
沈丹古本来不闻召见先进来就有为卓昭节说话的意思,此刻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禀告道:“小七娘如今跪在外头青砖上,道是来向君侯请罪的。”
敏平侯一挑眉:“青砖上?”
“是。”
敏平侯所居的这个院子前庭只栽种了花卉,并无遮荫大树,最高的也就是庭角几丛美人蕉,虽有人高,但也只能遮叶下尺许之荫,整个庭院都曝露在骄阳之下,卓昭节再不懂事,过来请罪也不至于跪到美人蕉下去,那还不如不跪或者索性跪在回廊上。
听了沈丹古的回答,敏平侯露出深思之色,半晌才道:“跪了多久了?”
“约有一柱香了。”沈丹古如实道。
敏平侯唔了一声,轻描淡写的道:“那过一会再说罢。”
“是。”沈丹古听了这话,知道敏平侯另有打算,却是不宜说求情的话了,就主动站到案边,卷起袖子,接过瑞香墨与砚台,细细的研磨起来。
墨汁浓郁后,敏平侯重新拈起紫毫,慢慢蘸了墨,却道:“你先出去,过一刻叫小七娘进来。”
这就是他要写的东西不想被沈丹古看了,沈丹古也不在意,放下瑞香墨,心头松了口气,再次道:“是。”
一刻之后,紧闭的屋门打开,沈丹古跨出门,将敏平侯的意思转达给卓昭节,卓昭节这时候已经摇摇欲坠,全靠一腔气势撑着,闻说祖父召见,心头一松,身子晃了晃,身后阿杏和阿梨赶紧伸手去扶,只是她们同样长跪许久,手中无力,卓昭节到底还是倒在了地上,沈丹古踏出一步,伸手道:“这会外头没人。”
“多谢沈哥哥。”卓昭节道了谢,却摇了摇头,她蹙紧了眉自己扶着滚烫的砖石起了身,随手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擦了擦脸,对阿杏、阿梨道,“祖父没说你们,你们就在廊下歇一歇罢。”声音已经明显的哑了。
阿杏和阿梨虽然疲惫,然也坚持道:“婢子还是陪娘子进去罢?”反正外头都跪这么久了,也不在乎进去陪着受罚这么点儿,她们都知道敏平侯对卓昭节不是太喜欢,虽然这回卓昭节很有诚意的来请罪,可谁知道敏平侯就一定会原谅呢?万一他还要打孙女出气,卓昭节在里头挨打,使女却在外头纳凉,即使是卓昭节吩咐的,回去叫游氏知道了,游氏总归是不痛快的。
如今四房里说话的人可是游氏,阿杏和阿梨当然不敢不陪着。
倒是沈丹古开口了:“君侯的意思似乎也是想单独见小七娘。”
阿杏和阿梨咬了下唇,无可奈何的道:“那……娘子小心些。”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这话说得仿佛卓昭节见祖父倒要有什么凶险一样,即使自己这么认为,总归不合宜说出来的,所以阿杏忙又道,“婢子们领君侯与娘子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