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不该说出刚才的那番话,似乎是在王氏面前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满地瞪了乌日娜一眼。乌日娜侧过头去,权当没有看到,好像旁边两个人的对话和她毫不相干。只听王氏又说道:“若单是为了使我轻松些就免了吧,我也谢谢你的好心了。”停顿了片刻又说道,“你纳房小妾对我来说倒没什么,只是咱们的四个儿子若不认这档子事,新进门的这个女人的后半辈子会很不幸的。”王氏看起来很软弱,但说出的最后这句话,无论对谁都有很大的触动。说罢从乌日娜手中接过孩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有意说给别人听似的说道,“大孙子,看奶奶现在的身子骨还算不错,把你照看大不会有事,若你再有了儿子,只有找你爷爷新娶进门的奶奶照看了。”说这话时眼中闪着泪花,并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张尚武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身子一软躺在太师椅的靠背上,深感很是唐突,事情不但没有办成,而且还惹了王氏一个不高兴,倒好像自己嫌弃她老了想另寻新欢似的,而内心的真实想法又不能和她说透。乌日娜不甘罢休,又撺掇着找一件事情让王氏去干,如果她不敢干或者干了漏洞百出,那时再重提纳妾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如此做了,放下了家中的顾虑日后干起其它事情来也就专心致志了。张尚武又觉得乌日娜说得在理,强打起精神坐直身子,又掏出衣袋中的烟袋荷包抽起烟来。过了一会儿,王氏抱着孩子走进门来,他推说荷包中无烟丝了,叫王氏出去买些来,只说自己抽的是关东烟,至于什么地方有卖的及价钱只字未提。王氏答应一声,把孩子交给乌日娜,转身走了出去,功夫不大又返了回来,把手中提着的一个大油纸包放到了张尚武面前的八仙桌上。张尚武打开纸包,捏起少许烟丝放入烟袋锅中,又用右手的大拇指按压了一下,这才划了根火柴点着,须臾烟雾升腾起来,紧吸两口,又把口中的烟雾吐出,接下来长出一口气,说道:“正宗的关东烟,一点假都没掺。”说罢这才问王氏从哪里买的,对方稍微提高了些声音回答道:“城西门外有家专门卖关东烟的店铺,我去那里买来的。”
“你以前去过那里?”张尚武问。
王氏轻轻摇了下头。
张尚武又问:“那你是如何找到的?”
王氏不以为然地回答道:“鼻子下面不是还有个嘴吗?我走出大门碰见了辆黄包车,我提出买关东烟,那车夫拉着我就去了西城门,还说那里的关东烟又纯又好。”
“这一包烟多少钱?”张尚武想彻底弄明白。
王氏回答道:“五个铜钱。”接下来又说道,“那个烟铺旁边有个卖大白菜的,我问了价钱,这一包烟加上来回的车费共十五个铜钱,够买一车大白菜。”
张尚武“扑哧”笑了,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心想你这来回的车费比烟钱多出来一倍,这些钱的确购买一车大白菜的,可是买白菜的人又有几个是坐着黄包车去的呀?总而言之他的心中还是很高兴,王氏走出了家门就是胜利,渐渐多了就习惯了,内中的账也就会算了,再说了多花几个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走出了这第一步。
前面说过张尚武的住宅是按照阴阳八卦建造的,六所宅院既相互连接又相对独立,每个儿子都有自己的一套四合院,乌日娜跟着佣人去了自己的那边,房间中只剩下张尚武和妻子王氏,对方几次张口欲言,而又都把话咽了回去,张尚武看到这些,说道:“你干嘛这样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吧。”
王氏站起身来,面对着张尚武好一会儿,最后如同下了很大决心才说道:“我感觉你这次回来和以往不同,神态怪怪的,说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
张尚武很是一惊,心想自己的城府也太浅了,连平日里很少迈出家门的妇道人家都看出自己心中有事了,换成了其他人还不是一眼洞穿?他有意从王氏那里求证一下,静了下心问道:“我和以前哪里不一样了?”
王氏加着小心回答道:“以往你每次回来问的第一句话总是这段时间家里没事吧?等我说过一切都好后,你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去后院看望母亲。可你这次回来先说纳妾,又让我出去买东西,家中的事情一句没问,母亲和咱们是前后院你都不过去看望。”
“这……”张尚武沉吟一声未答上话来。
王氏继续说道:“你心中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和我说说?我们可是朝朝暮暮二十几年的夫妻呀,我知道女人的责任是孝敬父母,相夫教子,这二十几年来我待婆婆胜过自己的亲娘,四个儿子也都长大成人,我没有做出对不起你们张家的事呀!”她说到这里已经痛哭流涕。
张尚武站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王氏,这是他毕生第一次给对方倒水,王氏诚恐地接过来,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抬胳膊擦了一下泪水又说道:“我知道你们男人在外面东奔西走的不容易,也想替你分担一些肩上的担子,可你总认为我这也看不到,那也办不成,谁一生下来什么事情都会?你的武功不也是长大后才学的吗?我也会学呀!”
王氏的这番话如根根银针扎在了张尚武的心上,疼得他一阵哆嗦,后悔这些年没有真正了解她,对方看似软弱的背后,其实潜藏着一种巨大的爱,既是对他,也是对这个家庭的每一个成员。他一步跨过去,一把拉过她按在自己刚才坐着的太师椅上,然后面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着说道:“我心中是有一件天大的事情,只是不能告诉你,这出于对你及整个家庭安全上的考虑。我知道这些年你对我们张家付出的太多,而我又关心得你太少,你应该像其他大家庭的阔太太那样穿金戴银,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而你却为了全家人忙吃忙穿,形同佣人,假如我张尚武这次不死,保证下半辈子把亏欠你的全部补上。”
“死……”王氏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提高了些许声音问道,“干嘛要死?你不是出去做生意吗?什么生意值得把命搭上?那这样的生意咱们趁早不做了。”
张尚武又把王氏按坐在太师椅上,郑重地说道:“我刚才说了,是什么事情不能告诉你,但我最后向你保证,你的爷们是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做的事情上对得起祖宗和国家,下对得起家人和百姓。”这番话掷地有声,直震得屋中的窗户都“嗡嗡”作响。
王氏重重点了下头,她是了解自己丈夫的,也隐隐约约知道他干的是大事情,以前的管家三明哥还为此搭上了性命,不告诉自己自有他的难言之隐。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呢?”
张尚武眼不眨地看了王氏好一会儿,突然上前一步拉起她搂进怀里,嘴巴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照看好这个家,尤其是母亲和天彪的儿子小胜利,只要不使我分心,我想就能挺过这最后一关。”
王氏也来了勇气,保证说道:“你就放心地去吧,等你回来一定把一个完好的家交给你,如果有一个人挨冻受饿,那这个人就是我,这期间死了一个人,那这个人还是我。”
张尚武把王氏拥得更紧,喃喃说道:“我们都不死,等我这次回来就金盆洗手,那时天天陪着你,看守着一帮儿孙好好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