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跟着笑,替她解围道:“郭导,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最怕这个,别搞她啦!又被你吓回道具车里去,下回去哪找这么能干的现场美术?昨儿晚那龙头刷得好吧?利索得很,隔壁剧组早上刷回金色时候还骂骂咧咧的呢说怎么刷得这么细连背景墙都不放过。”
花眠:“……”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姓郭的导演“哟”了声看了眼没关的喇叭,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花眠知道他也不是故意的,所以没说什么,冲着导演组那边礼貌地点点头,就转身往群众演员那边走——要上别针调整衣服大小的演员不止两三个,而是一大群,好像是正好跑到了战场的场景,所以那群众演员一堆一堆的……
花眠手脚麻利,揣了一口袋的别针,就往角落里站着聊天的几个走去,他们手上还搭着龙套服,吊儿郎当地披着。
花眠走到他们身边停下来,围绕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转了一圈,打开别针就三两下地替他把大了的衣服固定好——
一分半钟搞定一个人,然后接着下一个。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最后一个,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嗓门儿大,从刚才就一直说话,还手舞足蹈的……所以花眠默认把他放最后一个处理,做完了其他人的衣服才挪过去,小声说:“叔,您别动啊……”
当时这位老铁正在给别人吹牛自己大学时候在学校门口烧烤摊上一个打九个,上次在这排的《少林》电影,就那个群星荟萃、票房爆炸的电影,他还跟专业的武术指导学过两下……他吹牛吹得那么开心花眠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眼,发现这位大叔只是体型偏壮,不知怎么拿到的衣服给发了最大号的,是给那种真正的胖子穿的,所以偏大。
花眠弯着腰,避开他的手舞足蹈,给他压了压衣服的褶皱就上手去扎别针,这时候只听见那人说着“老子一拳抡起”那整个手臂就飞起来了,花眠倒吸一口冷气,手一抖——
紧接着就听见那人一声惨叫。
别针扎着他了。
花眠:“……”
其实在剧组,别针不小心扎着人这事儿挺常见的,只有主角的衣服是量身定制的啊,别的群演总有被扎的机会——一回生二回熟,也就习以为常了……然而这会儿,前一秒还在吹牛逼自己被人举着西瓜刀追了三条街的大叔捧着被针扎的胳膊,嚎得像是花眠活生生刮下他一块肉!
“你怎么办事的!长不长眼睛的——这别针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就拿来扎人……”
“对、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啊?你这弄不好我要打破伤风的啊!哎呀我说你这个小姑娘,不要把群演不当人啊,我们不如明星娇贵但是也不是给你们这些剧组人员这样欺负的啊!”
“……”
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
口罩下花眠涨红了脸。
她明明有叫他不要乱动的,也没有不把他当人啊,是他自己老在乱动……然而面对大家投来的奇怪目光,她想要说的话却哽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呆且尴尬地站在那里,捏着根别针不知所措地挨骂,也不是要被骂哭的模样,就是因为惊讶、委屈显得有些呆滞的样子……
……
“……怎么了?”
角落里,披着厚棉衣、抱着暖宝宝正抓紧时间闭目养神的白颐听见了动静,睁开眼坐起来看了一眼——一看人群中那人戴着黑色口罩、一双圆眼满眼不知所措的模样,当时就站了起来。
只是被他的经纪人一把摁住:“老白,又干嘛啊你?”
白颐:“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白颐经纪人:“你别去了,群演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趁机讹钱也有可能,你要去趟这浑水干嘛,当心回头发你个‘欺负群演’的通稿——那个是现场美术吧,她自己工作室的人会帮她解决的,哎呀你坐下坐下……”
白颐被摁着肩膀,却一动不动——
白颐经纪人那个急,眼瞧着他家大神还真要往那边走了,这时候,只见不远处那逐渐围起来的人群突然分成了两波……
人群之外,一个黑色的挺拔身影走近,来到那个厚的脸红脖子粗、闹着让花眠赔医药费和打针钱的人跟前,在他的手作势要转向花眠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面无情绪,黑色瞳在眼眶里微动,开口时语气淡漠:“这位兄台,这姑娘已经说了不是故意……更何况刀剑无眼,针也一样,在提醒你不要乱动之后你这般动来动去,她扎着你又怎么会是她一个人的错?”
……这人出现得无声无息,甚至没人知道他打哪冒出来的。
白颐经纪人也一脸懵逼:“嚯,哪来的帅哥……咱们组里有这号人?”
白颐看了眼突然杀出“英雄救美”的男人,摇摇头:“他身上那套衣服,不是咱们剧组的。”
白颐经纪人伸脑袋看了看:“我看也是,那么精致的戏服不是个男一号也该是个男二号了……别的剧组的?咱们剧组不是开拍前封闭了吗?他怎么进来的?”
白颐懒洋洋地回给他一个“鬼知道”的表情。
……
这边。
与白颐和他的经纪人以及现场所有人同样懵逼的还有花眠本人——
“你、你怎么来了?”花眠看着眼前的男人,舌头都快打结了,“这这这不是封闭拍摄吗,入口都堵住了,你从哪进来的?”
玄极一只手闻闻地捏着那壮汉的手,瞥了花眠一眼,正欲回答……
这时候那大叔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几分钟前才吹过的牛逼,也反应过来这时候百来双眼睛看着呢可不能丢这人,爆喝一声就要甩开这莫名其妙出现坏他事儿的男人的手——
然而就在这时,像是察觉他要挣脱,原本平静站在那的男人突然目光凌厉,手以快到人们看不清的速度一折一推,紧接着只听见“夸擦”一声骨头脱臼之声,下一秒,那八尺壮汉就被活生生退得向后几步,踉跄着摔了个屁股蹲!
花眠:“……”
花眠可以说是非常目瞪口呆了。
玄极看也不看那坐在地上捧着脱臼的手哭爹喊娘的大叔,也不顾周围人看神仙似的看着他的眼神儿,自顾自转过身,对花眠一脸严肃交代:“路过。”
花眠:“?????”
玄极:“姑娘不是问我怎么来了?”
玄极:“碰巧路过。”
玄极:“至于封闭,这一跃可翻越之墙,如何能够称之为‘封闭’?放在无量殿,便是院子里的一条看门狗也拦不住。”
其实玄极本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奈何眼前的小姑娘现在是寻找无归剑剑鞘的唯一线索,为此,他不可能看着她陷入险境还袖手旁观——
下意识地认为眼前的姑娘可能不会想听见这句话,所以玄极聪明地将它咽回了肚子里,吐槽完那堵被说为“封闭”的矮墙后,便乖乖闭上了嘴。
花眠:“……”
不是找“客栈”吗?
怎么又打从这里“路过”?
不是一整天没休息了吗?
怎么又比顺丰快递到位还快地出现在这儿了?
诸如此类问题,满脑子弹幕形态飘过,都顾不上去问“无量殿”又是什么东西了。
而此时。
如果说刚才这个大叔上蹿下跳只是吸引了部分人看过来,那这会儿眼前男人的出现便成功地将整个剧组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最惨的是,有昨晚半夜在场,亲眼目睹“绑架现场”的人认出他来了。
“这不是昨天绑架哆啦A梦的那个吗?”
“握草,那么帅的绑架犯,真的假的?”
“隔壁剧组小鲜肉?”
“讲话怎么怪里怪气的——”
“看着和花眠认识啊……昨晚不是还要绑架他吗,今儿怎么又穿一条裤子了?”
“戏多?不甘寂寞?我就知道那小姑娘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话说回来,这哥们怎么进来的?”
“握草对啊,他怎么进来的——”
“哪路神仙?”
最后四个字是拿着打开的喇叭,一脸懵逼的导演问出来的。
……也算是问出了花眠的心声,看着眼前腰杆挺直,英姿飒爽,一脸平静说自己“路过”的男人,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少女漫画式英雄救美了:主要可能是这少女漫画却非要用《暴走漫画》画风的锅。
顶着众人奇怪的目光,花眠吭吭哧哧低头弯腰给那大叔道歉赔罪,又掏出原本就没准备给的二百块钱塞给他,之后拽着冰块脸男人迅速逃离现场——
快步来到道具车旁,确认周围空无一人。
“……玄极?”
“嗯。”
顺着男人低头看过来的目光,花眠五指一松,放开他的衣袖。
“你、你不是找酒店去了吗?”
“酒店?……客栈?”
花眠点点头。
玄极继续面无表情——
“叫人轰出来了。”
“……”
“我拿银子给他,他不接受,还说我是什么拿劣质道具哄他的骗子。”
“……”
这话,听着挺荒谬,然而从你嘴巴里说出来怎么连画面感都有了呢?
现在她就在道具车里躲着等苏宴来叫,一来二去,监制和导演都不耐烦了,把她叫去骂了一顿,骂着骂着看她那可怜巴巴的模样自己又骂不下去,叹了口气把她打发走……
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大概过了七天。
都说七日一轮回,花眠则用七天来努力学习回到曾经她熟悉的节奏中去——
试图忘记她曾经也可以站在一个异性的面前,因为他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发出“噗嗤”的笑声;
试图忘记在某个深夜,她认真地举着手机,给身后的人看手机上的淘宝界面,那个人弯着腰,问她这是不是现世藏宝阁或者宝库;
试图忘记她曾经拥有过一个真的金元宝;
试图忘记她曾经遇见过一个人——
他说。
花眠的名字的意思是,“月夜花下,与花同眠”,是个安静至极致的名字。
……
第七日。
晚上收工的时候空气之中充满着湿冷的气息,花眠抱着道具箱回道具车上时,天空飘落了软绵绵的鹅毛大雪。
今年的初雪。
花眠抱着纸箱子呆呆地仰着头望着天空,一片雪花飘落在她眼里,她被冻得一哆嗦,突然想到某个少女漫画里提起过“初雪之下许愿能够实现”的传说……脚下的步子一顿,花眠的表情定格在了一个呆滞的模样上——
【希望,能变得有勇气一点。】
花眠认认真真地许愿,直到身后传来其他小伙伴的脚步声,她猛地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这样的行为有点傻,连忙抱紧了手中的纸箱劝自己不要多想,然后爬回了道具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