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头,到今天了还抢我的生意。还不滚去上你的学,在这里卖什么瓜呢。”
岑枝没回答,她走到老大爷身旁,拿起他开好了西瓜,学着他夸张滑稽的模样啃西瓜,一口下肚,她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没钱。”
老大爷从鼻孔里哼出笑声,“也是,你妈当然舍不得给你身上砸钱,她自己都巴不得风流快活呢,要是你成绩再好点儿,这事情还有点儿盼头。”
岑枝不说话,吃完了瓜就回到自己的三轮车上坐着,数着手里的多出来的钱,一共有四十二元。
四十二元,多吗?不多,可是对于她来说,无异于一笔横财,而她现在拿着这笔横财,感觉到自己手心的汗水正将这它一点一点地打湿。嚯地一下,她站起身将那把零钱装进自己的大裤兜里,而后将紧贴着自己额头的刘海拨到一侧。
她语气坚决地说:“我明天就上学。”
老大爷听出她的语气中的认真,只是这认真的成分因着她那嘶哑难听的声线而大打折扣,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兴趣。他摸了摸自己滑溜的大脑壳,漫不经心地说:“你妈同意?”顿了顿,他继续,“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其实也没用,到最后不还是要嫁人的,还不如就老老实实地干活。真的,种地卖瓜也不错,这样我这个糟头子也有个人说话。”
啪地一声响,脚下的西瓜炸裂,粉色的瓜瓤溅得裤脚上都是,就连上衣上也染上红色的汁液。
老大爷被岑枝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点儿懵,待反应过来后,他瞧见她手里还拿着一个西瓜,作势就准备往他的身上扔。老大爷立马怒了,脸上乌云密布,说话也没了方才的和气,叉着腰就对岑枝骂:“你这个臭丫头,好心好意地给你说几句好话,你还反过来拿西瓜砸我,真是有娘生没娘教的狗东西,读的一点儿书尽拿去喂狗了。”
二话不说,岑枝直接就把西瓜往他的身上砸。她沉着嗓子,面无表情地说:“我读不读书和你相干?我有没有娘教关你屁事?”
老大爷哪里受过一个小姑娘的气,还被骂得狗血喷头,心里头愈发不痛快,一双眼睛瞪得如同牛眼,怒气冲冲地朝着岑枝走过来,想揪着她的衣领子给她一些教训。
只是这姑娘开溜的速度还真是令他咋舌,抬腿,踩油门,刷地一下就擦着他的身子过去。吓得他歪斜着身体捂着自己的心脏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刚才差一点,只有一点儿,那臭丫头就撞上他了,而且那冲撞过来时的表情,老大爷想想居然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那眼神真不像一个十六岁女孩儿该有的,冷到可怕。
岑枝回到屋里的时候,晌午已过半。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堂,由于前后门都开着的原因,一阵又一阵的过堂风吹过来,将她身上的热气吹走不少,只剩下冷汗黏糊糊地粘在后背前胸上,让她觉得胸口那块儿闷得厉害。
她眼睛望向后门铺着的凉席上,躺着一个四仰八叉,睡相极其难堪的陌生男人,男人的鼾声犹如闷雷,随着呼吸一收一放,男人身旁还睡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岑枝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装在裤兜里握得紧紧的,抿紧唇齿,深呼吸一口气,从男人身边跨过去,准备上楼去,脚步却是在上了一层阶梯后停下,她深呼吸一口气,回头再次看向女人。
她喊了句:“妈。”
那女人似是睡熟了,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只是翻了身,背对着她继续睡。
“妈。”这一回声音比方才稍显大。
女人用手撑起半个身子,迷迷糊糊地在身前看了半天,才终于将视线定格到她身上,打了个哈欠,她抹着眼角随着哈欠而流出的眼泪,略带不悦地询问:“今天这么早就收摊了?赚了多少。”
“我想上学。”
空气里陡然寂静,针落可闻。过堂风还在继续吹,将她身上的汗是彻底吹干了,随后觉得有点儿冷,手掌心里都开始泛出冷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也清晰可见。
那女人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撑着腮,只是那双眸子里满是阴郁,她轻飘飘地说:“没有钱,你要是有钱,你上你的学。”
她重复:“我想上学,明天。”
“哟,你还有脸说,上学期期末考那么点儿分数,还好意思说要读书。你是觉得你妈是有很多钱可以让你浪费?我不是养你一个人,还有你那不争气的弟弟。”女人的随手抄起身边的茶杯,朝着岑枝身上扔过去。
她毫无反应,淡淡地再次重复:“我要上学。”可是掐入肉里的指甲却在提醒着她,这一刻,她的心里是有多么慌张,多么不安定。可在不安又能怎样?既然做出了决定就要做好觉悟,做好接下来承受这个被她称作为母亲的人教训。
“好,很好,岑枝。”怒极反笑,岳晓琳拍拍手,不紧不慢地从凉席起来,朝着她一步一步逼近。
岑枝凝视着她,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皮相是上等的,脸上的五官小巧精致,虽说已经是三十五六岁的人,可是脸上的皱纹却很少,肤色白嫩,走出去了,只怕大多数人都会将她看成只有三十出头。可惜,好好的一张皮相,却因着她满身的风尘气息,将她的面目修饰地可憎又可怜,毫无美感
“贱货。”岳晓琳贴向她的耳边,轻缓地说。
她一怔,有那么片刻,她听见自己的心脏那里还是传来滴血的声音。疼,太疼,就像是有人在拿着打磨得光滑锃亮的刀,手起刀落,可疼痛却经久不息。
“岳晓琳,我是你女儿。”
岳晓琳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捂着肚子都快笑出了眼泪,看着岑枝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在舞台上登台演出的小丑,不仅长相丑陋,动作行为也是可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