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冬阳再一次见到凌霙本人, 已经是一年多后的事了。
当时他并不知,那其实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凌霙本人。
与往日一样,他于早晨八点多到花店开门。这一日,店里有插花活动, 早晨十点开始。他在文露的店里订了很多蛋糕与咖啡等饮品,不到九点时, 文露就带着店中的服务员一一将食物送来,文露帮他在院子里摆放食物。
经过一年多的生长, 院中的月季花长得更为绚烂。乔冬阳照顾得好, 柳北晔也不时将新的品种送来,院中的色彩越来越多,院子越发灵动起来。
正是五月天, 空气中的湿度也好, 阳光的照耀也好, 均是刚刚好的状态。
微风吹拂的初夏早晨, 他与文露的心情都特别好。
文露与他边摆着蛋糕与茶具,边笑着聊天, 都摆好后, 他们俩索性坐下来聊天。
文露指着一个小碟子道:“我早晨新做出来的, 就做了六块。我和文远都吃了, 他觉得很不错,亏我拦着才没全吃完。你尝尝, 樱桃味的。”
乔冬阳捻起一块, 吃了一口, 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文露笑问:“好吃啊?”
乔冬阳立即点头。
“好吃就把三块都吃了,就是给你留着的。”
“吃太多是不是不好?”乔冬阳有些犹豫,眉头微微蹙起。
“难得吃一次,你快吃!”
乔冬阳眉头舒展,笑着说:“那全吃掉!”
文露“哈哈”笑:“你就等着我这句话吧?”
乔冬阳“嘿嘿”笑了声,配着文露给他泡的茶,认真吃剩下的两块蛋糕。文露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她特别喜欢跟乔冬阳一起吃饭,乔冬阳面对食物时总是很认真,而且吃得又香又好看。与这样的人一起吃饭,米饭都能多吃一碗。
不用柳北晔多说,她都喜欢经常带着小蛋糕过来找乔冬阳玩。
文露面朝院门而坐,乔冬阳则是背对着院门的。
乔冬阳吃到最末一块时,文露看到院门处走来一人。是个陌生的女人,她走到院门处便停下了脚步。文露有些诧异地瞄了她一眼,这人身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衬衫与白色的长裤,很瘦,皮肤却特别白。她看起来有些拮据,但是头发却输得十分整齐,一丝不苟地扎了一个马尾辫,腰背挺得也直。
她定定地站在院外,与文露对望了一眼。
这样的人实在不像是今天过来参加插花活动的,工作日里报名来参加插花活动的,大多是有钱又有闲的,再不济也是没课的大学生。这个女人却是两边都靠不上。
乔冬阳吃完蛋糕,满足地喝了口茶,抬头对文露道:“吃完啦,人应该快要——”他没说完,察觉到文露的视线后,便也诧异地回头望去。
他见到凌霙后,便愣住了。
他当然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凌霙,当初凌霙那么迫切地想要离开上海,怎么还会回来?他只当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文露见到他的神色,便知他们应该是认识的。她站了起来:“冬阳,我先去店里,等等过来啊。”
“哦,好!”乔冬阳也跟着站了起来。
文露走到院门处,凌霙让开身子,让她出去,身姿很优雅。文露却更觉得她奇怪,却还是友好地朝她一笑才离去。
乔冬阳站在原地,凌霙走了进来,走到他面前。
当初,乔冬阳是真的很讨厌,甚至厌恶她。
可是他是那种忘性很大的人,再多的不喜欢、怨恨,时间久了,他便也忘了。尤其他如今过得很好,对很多事情都多了更多的宽容。此刻再见到凌霙,他反倒没有当初的那份怨恨了,自然他对凌霙也谈不上喜爱,他印象最深的反而是凌霙的女儿,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可怜的小婴儿。
凌霙见他没有说话,反倒主动说道:“好久不见。”
她这般落落大方,仿佛又有了几分当年还在做高中老师的样子。乔冬阳便不知她到底是想要来做什么的了。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事要来求助他们,可是不来求助他们,她又来做什么?
凌霙像是知道他的疑惑,解释道:“我去了你原来的花店,他们说你早就搬走了。我又找来了这里。其实我应该去找柳大哥才是,只是,我想他应该不愿意见我。”她自嘲又落寞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其实也不想见到我。只是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乔冬阳本来就不聪明,这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来上海两个多星期了,最初真不想来打扰你。但是过些日子我就要去别的地方了,去了估计就真不回来了,我想了想,还是过来了。”
“你为什么又回上海了?”乔冬阳问出了疑惑。
“程博文去了我老家,我老家还有个姑姑,一辈子为了我和我奶奶没嫁。他拿我姑姑威胁我,我只好又回来了。”凌霙坦然相告。
这话说得乔冬阳愈发迷糊起来,当初程博文溜了之后,柳北晔当真找过一阵子。再后来,与他一样,生活中甜蜜、幸福的事愈来愈多,再加之乔熠宵们组团回来揍他,柳北晔便也渐渐地把这等糟心的事抛到了脑后。反正这辈子,程博文注定是要跟一只过街老鼠般的生活了。
乔冬阳想了想,问道:“你是过来找我们帮忙吗?”
凌霙摇头:“不是。”
“那——你是缺钱了吗?”
“也不是。”
“那——”
凌霙又笑了起来:“我想来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我对不起柳大哥,如果不是他们,我小学毕业那年便要与姑姑一起去镇上的服装厂里打工了。因为柳大哥与柳家,我才能读初中、高中,再来到这样的城市里读大学,读研究生,还能做高中老师,过了十几年我从未敢想过的生活——”
乔冬阳打断她的话:“可是对你这样好的人家,却被你背叛与欺骗了。”
凌霙点头:“我骗了他们,伤害了他们,为了一己私利,让他们失望了。真的很对不起。”
“说对不起是没有用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凌霙再点头:“我对柳大哥和他们家造成的伤害,一辈子都没法还清了。”
乔冬阳撇了撇嘴:“那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了。”
凌霙这时又认真看向乔冬阳:“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当时我想,真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那时我暗自想,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简单、单纯的男孩子,我既喜欢又羡慕——”
乔冬阳再次打断她的话:“世界上没有人是真正简单的。我现在简单,是因为我傻。你见过以前的我吗?你又知道我为什么会变傻吗?你又见过我吃过的苦吗?不用羡慕我。”
“对不起。”
“你真不用反复对我说‘对不起’,你今天过来到底是?如果是生活得不好,我可以给你一些钱,你给你的女儿买些奶粉和衣服。”
“不用。”凌霙立刻拒绝。
乔冬阳见她拒绝得痛快,似乎真不是为钱来的,到底又说道:“人简单也好,复杂也好,只要心存善意,都没有问题。”
“是,你说得对。”
“真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兴许真是因为时间久了,乔冬阳觉得,帮帮忙其实也没什么了。
凌霙却再次拒绝了。
他们俩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凌霙似乎也把想说的话说完了,两人站在院子里,一时有些安静。
凌霙回头看了眼院中的花,转头又对乔冬阳笑着说:“谢谢你当时给我做的花,它们真的很漂亮,我会一直记在心里。也祝你们的生活就像这些花一样,越来越美丽。”凌霙说完,转身便要走。
乔冬阳被这没头没尾的话说得还是觉得奇怪,又叫住凌霙,问道:“你女儿还好吗?”
凌霙笑道:“她会笑了,她很好。”
“你过些日子就又要离开上海了?”
“是。”
“那也祝你一切都好吧,独自带大一个孩子也不容易。”
“谢谢你,请帮我转告对柳大哥的歉意。”
“我会的,这是你欠他们家的。”
凌霙点头。
乔冬阳目送凌霙离去,他手扶着桌子,不解地望着凌霙的背影,他还是觉得凌霙很奇怪。他想告诉柳北晔,又怕提到这事柳北晔会生气,以及担心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凌霙就说了这么几分钟的话。
正巧,来参加插花活动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到来,他便收起了心思,没多久,他便忘了这件事。
几个月之后,乔冬阳又见到了凌霙。
这次,他见到的只是凌霙的名字。
凌霙的名字出现在了社会新闻上。
虽然新闻里,那是凌某,但是他看到那条新闻便知道,那是凌霙。
乔冬阳早晨刚起床,迷迷糊糊坐在床上看手机,有最新的社会新闻推送。
看到新闻标题时他便一愣,随后就彻底地醒了过来。
他看完了那条新闻,突然之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闷得很难受。
虽是冬天,屋内也开着空调,不仅不冷,反而十分温暖。但是屋外有风,它们一阵又一阵地往窗户袭来,乔冬阳耳中能够听到风的声音,他的心便沉得越来越低。
柳北晔在洗漱,听不到乔冬阳起床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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