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道:“寻常人看见这般形状的尸体,不管出自朱门还是小户,都会接受不了罢?大夫人心气平稳,倒教我好生佩服。”
狄姜一脸崇拜,面上露出的钦佩之情,若现在面前有面镜子,她见了怕是连自己都要相信自己的话了。
但她明显是在说反话。
大夫人挑高眉毛,端着一份修养,剜了狄姜一眼,又自持道:“钟道长的婢子真是不懂事,主人家在说话,哪轮得到你评头论足?”
“倒是狄姜唐突了,狄姜这厢给您赔不是了。”狄姜躬下了身子,嘴角却带着笑意。
大夫人身在豪门大院,早已饱经世故,自然看得出来狄姜也不过是面上客气,心中对自己怕还是疑虑为多。尤其她那双眼睛滴溜溜转动的模样,活像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大夫人冷哼一声,对钟旭道:“钟道长,我们去茶室详谈,闲杂人等就留在外头罢。”
“狄姜并非闲杂……”
钟旭才说到一半,狄姜就打断他,笑道:“奴婢见这院中桃花开得极艳,老早就想四处去看看了,您不必担心奴婢,奴婢自会照顾好自己。”
钟旭看了她半晌,见她神色笃定,便点了点头:“……好吧,你不要跑远了。”
“奴婢遵命。”
狄姜站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去,直到他二人进了里屋才又重新走到吊死刘四的那颗桃树下,仔细观察起周边的环境来。
这里是大夫人的院子,昨日来时没能入内,今日从高处一看才知道,这个院子与其他的院子有些不同。
其他的院子都是典型的院中院,以中线为轴,东西厢对称,而这一处院子,却在西北角上又多出了一个院子,从半山上能瞧见,但从狄姜现在站着的角度看过去,却什么都看不到。那个院子的门开在哪里,她不得而知。
狄姜收回目光,将注意力又集中到这株桃树上来,只见桃树下桃花散落了一地,树干上还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划痕。
狄姜对比了一下高度,发现这些刮擦很有可能是刘四垂死挣扎之时,双脚乱蹬所致。
这说明,他并不想死。
可那抹笑意又如何解释呢?
他的脸上,分明带着一副“我等着你们变得和我一样”,“我在地狱等你们”这般的神色,笑容里写满了阴森可怖,教人背脊发寒。
这时,另一个东西却吸引了狄姜的注意。她俯下身,拨开了地上的桃花,沿着那一抹光亮开始清理,却发现地上有一小片血渍。
狄姜伸出手,发现血渍猩红温热,显然是刚刚才落下去的!
狄姜豁然起身,四下寻找,却连半个鬼影都没见到。
院子里,安静得有些怕人。
这血从何而来?
它是谁的鲜血?
它平白出现在自己面前,是想对自己说什么?
一团一团的迷雾像山呼海啸一般袭来,狄姜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脑子似乎有些不够用,这其中的阴谋诡谲,自己竟连枝叶末节都还猜不透。
这种如坠云雾的感觉,并不好。
她喜欢一切尽在掌控中,可事实却不尽人意。
狄姜左手撑着头,右手抱着左手肘,正低头沉思,忽觉有人捋了捋自己额前的碎发。她下意识抬头,却没见着身前有人。
“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恍恍惚惚的……”狄姜摇了摇头,不自觉的来回踱步,谁知她刚一转身,便见到眼前陡然多了一方玄色的衣衫。
她定睛一看,便见一个小童子正站在自己跟前。
“你是何人……”狄姜怔怔道。
小童子转过头,定定地看着狄姜,他的眼中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森然与阴冷。
狄姜突然觉得,这眼神好熟悉!
果然,下一刻便听他冷哼一声,声色俱厉地大喝道:“你盗取本君的织梦铃,烧毁本君的寝宫,本君几次三番提点与你,你竟毫无所觉!此番本君显身,你竟还认不出本君来。狄姜啊狄姜,你让本君说你什么好?”
狄姜长大了嘴,“啊”了一声,咧嘴一笑道:“原来那个纸人是你!我说怎么那么丑呢!”
“你!”小童手指着狄姜,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狄姜又是“嘿嘿”一笑,满脸委屈道:“早就跟你说了黑纱幔帐太阴森,人在里头待久了会心理变态的,我是在为你着想,你竟然还怪我……”
小童又是一声冷哼,知她虽然长着一张天使的面庞,心里装的却是黄鼠狼。但是只要她肯放软姿态,他便不想与她计较。
“那织梦玲你又当如何解释?”小童板起脸,森然道。
“您有那么多宝贝,何必老盯着这一只铃铛?我见着那铃铛好看,便借来赏玩几日,等玩够了便会还给你,你就放宽心罢……”狄姜嫣然一笑,凑近了他,指着地上一滩血迹道:“这也是你的杰作?”
小童一脸茫然,像看怪物似的盯着看了狄姜半晌,随即摇了摇头:“不是。”
“这就奇怪了……竟还有旁人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怪……”狄姜正沉思着,却听身后传来钟旭的疑惑声。
“狄姜,他是谁?”
狄姜回头,便见钟旭抬手指着自己身边的小童。
狄姜一愣,发现自己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两相比较之下,她索性又玩起老把戏,装作一副看不见的样子,一脸怔忡道:“掌柜的,您在说谁呢?”
“他呀……”钟旭说到一半,见身旁的大夫人亦是一脸疑惑,才惊觉这个小童子似乎只有自己看得见,狄姜和大夫人却都看不见。
那必是鬼魅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