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道没有名字么!”
“……谢挽英……大人。”
她的那声细不可闻的敬称令谢挽英如梦初醒。看着如今柔弱极了的斯黛拉,她胸前的血迹,手腕上、颈子上和下颌角的斑斑红痕,谢挽英忽然感到极为内疚。她想起刚刚自己拿艾利尔和她的人民们威胁她的话,她是在用对方的善心和爱心——假如斯黛拉是真诚的话——来威胁她,自己才是真正的恶人。
斯黛拉害怕的样子令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厌恶无比。她放下了对她的钳制,手指重新变回了白皙的肌肤。
谢挽英疲惫地说道:“不必对我使用敬称,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人’。”
“……好的,谢小姐。”
谢挽英忽然有些怀念对方叫自己“挽英”的时光,但是她并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之后,斯黛拉给她安排了房间,就在斯黛拉自己的卧房不远。她然后又令人给谢挽英准备了晚餐——其实就是半个蒸土豆和一块非常小的面包。谢挽英没有抱怨,毕竟在饥荒时期,能吃到这些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歇息的时候,她忽然听到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来人敲了敲斯黛拉的门,从他的声音,她判断这个人就是之前的艾利尔。
斯黛拉开门把他迎了进去。谢挽英坐在极为宽敞却也极为空荡的客房里,忽然想到了艾利尔说的什么商人和他们的使魔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好奇。但是她实在不想听斯黛拉和她的情人的墙角,于是决定按照李玄清教授的方法打坐,但是她脑内却总是出现斯黛拉和艾利尔亲密的样子……真是气死人。
但是她预料中斯黛拉和艾利尔滚床单的事情似乎没有出现。十七世纪的建筑隔音效果并不太好,谢挽英时不时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对话声。他们说的具体的话就听不太清了,谢挽英只听到艾利尔声音非常严肃,斯黛拉则是时不时叹气。没过多久,艾利尔就推门离去了。
之后,隔壁就传来了斯黛拉的抽泣声。
在谢挽英的印象中,斯黛拉一向是强势而镇定的。当初面对筝的攻击,她都能面不改色抵挡而下,然后冷静地收拾残局。再说,既然她是蒂埃萨,她便是漆黑之刃的首领。能统领那些邪灵的人,能将圣乔治囚禁的巫女,又岂会是这样一副柔弱堪怜的样子?
但是斯黛拉的抽泣声实在令她心痛。她想去安慰她,但是一想到自己白日里的所作所为,又顿觉得没有立场。于是只好坐在墙角的床上努力打坐入定,但是她心乱之极,因此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又过了许久,她听见斯黛拉的房门开启的声音,然后脚步声由近变远。谢挽英跟了上去,但是没有法力的斯黛拉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而是继续一个人向前走着,最终来到了最北边的一个房间。和其他空荡荡的屋子不同,这个房间终于有了点欧洲贵族古堡该有的样子——红色的地毯刺了金色的绣纹,精美的雕塑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杰作。
看着这屋里的各种摆设,谢挽英总算明白为什么斯黛拉没有变卖这里的东西的原因了。这是一个祈祷室,变卖这里任何的东西,都是对她所祭拜的神灵的亵渎。
——什么时候魔女蒂埃萨开始虔诚地祭拜了?
谢挽英躲在了一尊天使雕塑后,斯黛拉则是走到了祭坛前,跪下了身来。
“仁慈的圣母,请您庇佑这些逃来我这里的人吧。虽然他们中有许多人都不是您的信徒,但是您能宽恕一切罪孽,您能原谅一切,您的爱是无私的。请您保佑他们免于那两个来自英格兰的恶魔的魔爪,请您……”
向雕塑祈祷,是天主教的行事,基督新教因此批判天主教,认为他们膜拜雕像和图画,因此不能理解《圣经》本身崇高、不能被由简单的雕像或者图画表达的教义。斯黛拉面前的雕塑是圣母玛丽,她裹着头巾,赤着双脚,披着长衣,表情痛苦,胸前被七把长剑所贯穿,那七把剑代表“圣母七苦”。
斯黛拉在玛丽的雕塑前诉说了很久。她先是忏悔自己作为蒂埃萨时的罪孽,然后又请求圣母保佑爱尔兰,保佑厄尔斯特。等到晨光熹微时,她才站起身离去。第二天,艾利尔晚上又来拜访了她,两人又严肃地交谈了什么,然后斯黛拉便又去祈祷室祈祷了一夜。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如此。
终于,谢挽英决定做点什么了。就算斯黛拉依旧是装的——虽然现在她已经没什么理由怀疑她对城堡里的人的心意了——她也实在是付出了相当多的泪水和汗水。她不能继续无视斯黛拉的痛苦,以及这几天来她听城堡中人闲谈时,对这位女伯爵的钦佩和感激了。
等到第七天,斯黛拉擦干眼泪,在窗外黎明晨光的照耀下刚要离开祈祷室时,跪得太久的腿忍不住一软,但是她却没有如同预期中的一般栽倒在地。她的手臂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拉住了。她惊讶地抬起头。
“凯瑟伦女伯爵,”谢挽英的脸被晨光镀上了一层金色,“你既然不是爱尔兰人,为什么会为他们做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