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干脆的把我甩给了父亲。她那时年青漂亮,虽然离了婚,但大把男人围着她,恭维她,想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她对男人们的追逐乐此不彼,所以不想要我这个拖油瓶。
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没见过她,我很沉默,不爱说话,父亲便给她打电话,希望她可以来看看我,她那时在法国,刚刚成为某位世袭伯爵的新欢,她觉得自己很有希望当上伯爵夫人,所以断然拒绝了父亲的请求。我站在门边,听到父亲在电话里跟她吵架。等他挂了电话,我走进去对他说,永远不要给那个女人打电话,她不是我的母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父亲当然是开导我,劝慰我,但当时,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后来我长大了,出国念书,有一次她突然来看我,那时侯她已经不年青了,眼角有了皱纹,笑起来满是沧桑的味道。我不想见她的,但不知道为了什么,还是跟她去了咖啡馆,她絮絮叨叨的跟我说了她这些年的境况,说了她当时的苦衷,说了许多话,无外乎就是当年她放弃我是情非得已,又控诉我父亲如何强势,如何冷漠没良心。
她说的那么话我并没听进去多少,但是对她的敌意却减轻了许多,大概是看出来她过得并不好,丝袜破了洞,香水闻起来也很廉价。
那段时间她就住在学校附近,常常来看我,还带吃的来,每次都跟我哭穷,我没理她,但是父亲打电话来的时侯,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于是父亲给了她一笔钱。
拿到那笔钱后,她就消失了。后来她每次穷困潦倒的时侯就来找我,我明知道她是演戏,还是给父亲打电话,父亲不想让她骚挠我,每次都会给她钱。
其实她一直都有钱,只是把钱都拿去投资了,手上没有现金可花,便来打我的主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她这样卑劣,还是狠不下心来跟她断绝关系,血缘关系真的很奇妙,就因为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哪怕她再坏,还是一忍再忍。”
这简直就是一部传奇,苏思琪都听呆了,她从没有听沈孟青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而且说的是他从来也不愿意提的母亲。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自己的辛酸史,没有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父母不可以选择,所以,遇到了这种极品父母,就必须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苏思琪非常理解。
她把头搁在男人肩膀上,“她是母亲,你当然得忍,我能理解,也能承受,因为和你比起来,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沈孟青说完那些话,久久沉默着,目光一直虚虚的盯着某处,看不出任何情绪。但苏思琪知道他心里的隐痛,轻轻握住他的手:“你不要担心我,任何事情我都和你一起分担,你说过的,未来我们要一起面对。”
沈孟青的手指有些凉,回握住她,过了一会才说:“思琪,我什么都想给你最好的,但我给不了你一位好婆婆。”
苏思琪笑了笑:“同样,我也没办法给你一位好岳母,要听我的故事吗?”
沈孟青看出来她笑得有几分勉强,说:“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不听。”
苏思琪沉默了一会,“我从来没跟别人提过,但我想跟你说。我妈在我很小的时侯就走了,我至今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我是爸爸一手带大的。刚开始我一直以为我妈死了,后来在大人们偶尔隐晦的话语中,我渐渐知道了,我妈不是死了,而是忍受不了清贫,抛下我和爸爸走了。二十几年来音讯全闻,我从来不在爸爸面前提她,可是总有那种时侯,不经意就想起她,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人世间?
如果她没死,我会恨她,很恨很恨,因为她毁了爸爸,爸爸这一生过得并不幸福,虽然他总说有我就足够了,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想念妈妈的,这么多年,他一直单身未娶,一半原因是为我,还有一半原因,我知道是因为她。
我不认得我妈,就算在路上遇到了也不认得。想一想都觉得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至少你比我好,你妈支看得见摸得着,虽然她不完美,虽然她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但有这个人,你知道她是妈妈,那种滋味是不一样的。”
认识这么久,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谈起了各自的母亲。或许只有在最亲密的人面前,才有勇气揭开伤疤给对方看,既便如此,也不是不疼,但正因为同命相怜,他们才更懂得彼此,更珍惜对方。
沈孟青抱住了她,轻轻吻在她发顶,声音低低的,“思琪,我们的孩子一定要比我们小时侯幸福。”
“当然,”苏思琪扬着脸微笑:“因为他们的父母很相爱,一辈子也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