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终究还是变成了这般不堪的模样…”
杨璟这句话点燃了周南楚心中的怒火,适才还和和气气的他,表情变得狰狞而极端,仿佛六月的天气一般,说变就变!
他尖厉地指着杨璟骂道:“这就是你最让人讨厌的地方!你个丧家之犬,凭什么高高在上,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指点点!凭什么要站在高处批判我的所作所为!”
是啊,这就是他最讨厌杨璟的地方,在杨璟以恩人的姿态,让杨知县杨敬亭放过周南楚和鹿月娘,甚至批复允许他赎买流刑之时,周南楚心中没有感恩,只有仇恨!
因为这让他觉得自己很弱小,让杨璟站在比他高的地方,这是他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
周南楚一激动,双手便用了力,鹿老爷子便从竹床上摔落到了地上,额头都撞裂了一道痕,鲜血模糊了他老泪纵横的眼!
“阿爷!”鹿白鱼心如刀绞,夔虎呲牙咧嘴,几乎在瞬间便冲到了前头来!
周遭的行脚帮强者们将弓箭拉得嘎吱嘎吱响,显然已经将弓弦拉开到了极限!
只要鹿白鱼敢冲撞大当家,他们就会毫不犹豫收缩包围圈,如同绞肉机一般,将寨子里的苗人全都杀死!
“姐姐!”杨璟闪电般冲了出去,也追赶不及,只好扯住夔虎的尾巴!
夔虎的血盆大口距离满山海只有三寸,口涎和着鲜血,滴滴答答,血腥恶臭扑鼻而入,满山海却高举着拳头,控住了外围的弟兄们。
因为他也知道,所有苗人固然要死,但他绝对会死在这些苗人的前头!
周南楚被夔虎吓了一跳,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可当他看到杨璟扯住夔虎的尾巴之时,又站了起来,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鼻涕都笑了出来!
他那脸上的惊恐和癫狂,让人感到厌恶,却也让人感到心寒!
他将鹿老爷子扶起来,而后朝鹿白鱼道:“姐姐可莫生气,都是一家人,难道你觉得我会舍得让老泰山受苦不成?”
鹿白鱼是悲愤交加,她看着周南楚那轻佻的眼神,心中恨不得立马将他碎尸万段!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妹妹,两年前的一个晚上,就是这个妹妹最痴迷的男人,曾经在深夜的时候,给她的茶水里头下药,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看清楚了周南楚这个人面兽心的男人。
她心中也有些懊悔,如果当初早早将这些告诉妹妹,或许妹妹就能够对这个男人改观,从而离开这个男人,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但她心里也很清楚,那时候妹妹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即便将这个事情告诉她,她也不会相信,反而对她这个姐姐产生误解,认为父亲和姐姐都反对这门亲事,这才撒了谎,故意污蔑周南楚!
所有的人都被周南楚的癫狂气得咬碎钢牙,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看着这个疯子继续折磨着众人的心。
但有一个人,却一直在积蓄力量!
鹿老爷子虽然已经没办法开口说话,每日里混在小米粥里头的毒药,使得他的身子越发虚弱,便是鹿月娘,都认为他丧失了行动能力。
但鹿老爷子的刀,还在!
只要他一天没死,他就仍旧是苗寨的头人,只要他还是头人,只要他的刀还在腰间,他就拥有权柄,斩杀任何一个数典忘祖的族人!
想要当苗寨的头人,从来都不是靠身体的力量,而是要靠心中的信仰,靠脑中的睿智!
鹿老爷子可以便溺失禁,可以让人搀扶,可以让人喂养,可以让人帮着翻身,他可以像一个废物一般整日整夜躺着。
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便要留下一分拿刀的力气!
这分力气可以让他斩杀恶徒,但也可以让他临死前保住头人的尊严!
如今,他的力气还能拿起这柄刀,但已经没有力气去斩杀周南楚和鹿月娘这样的逆子。
他的力气,只能用来,保卫头人最后的尊严!
当鹿白鱼和杨璟在极力压制怒火,但周南楚在肆意宣泄心中的癫狂和得意,当鹿月娘还在为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而纠结,不知该选择跟随自己的丈夫,还是拯救自己父亲之时。
当苗人们义愤填膺群情激奋,当行脚帮的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但满山海在惊惮于杨璟的武功之时,谁都不会注意到的这个老人,深深吸进了一大口气。
据说人死之前,会吸入最后一口阳气,存在身体里头,待得七日之后,用来还魂人间。
而鹿老爷子,苗寨的头人,他吸入了一口气,却要用这口气,来捍卫头人的尊严,甚至不惜放弃还魂人间的机会!
如果无法还魂,如果无法进入祖灵之地,如果成为游魂野鬼,如果无法投胎,那便让他的英灵,留在寨子里头,为寨子阻挡周南楚和满山海这样的恶魔吧!
他猛然抬头,朝周南楚等人笑了笑:“小子,头人还没死呢。”
所有的苗人,都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