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呢?”
“可是我在发配的路上,看了太多事,吃了太多苦,就明白了太多道理。站在血腥之路的顶点,早晚也是身首异处的下场。你说得对,我痛惜我一家数十口,可朱家呢?断根灭族,这是该我杜家还的。”
春荼蘼定定的望着杜东辰,依从自己的直觉,“我相信你。”想了想又说,“我有一句话总结你刚才说的: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杜东辰怅然。明白道理,可终究心疼亲人。只是对眼前的姑娘,并不能真正憎恨。是他不孝吗?是他没出息吗?他喜欢她,离开长安才真正明白。但不恨她,却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他心中也有一杆秤。自家,罪孽深重,怨不得别人。
“可是我不信你妹妹。”春荼蘼话风一转。
“我正是为此而来。”
“我猜出来了。”春荼蘼抿了口茶。自己丫头沏的才合口味,她极不爱向茶里放香料或者盐糖类的东西。
“杜含烟告诉你的是不是?”
杜东辰点头,“我三妹妹口风紧,但八妹妹是个存不住话的。而我自己,早在一个月前就知道你要来了。”
春荼蘼理解。
如果他住在大都护府这条街上,证明他是为安西军政机关工作的。她来探亲又不是军事机密,就算不对外宣扬,也不会瞒着。再者,她入城那天,三舅舅安排的那些仪式……
她只是不明白,杜氏一家人是怎么来安西的。
“本不想与小姐见面。”杜东辰说得平静,“到底,官民有别、贵贱有别,哪想到舍妹那么巧就遇到你。我猜,春六小姐一定很疑惑,甚至还会调查,所以倒不如我亲自来说明。”
“你很聪明。”春荼蘼赞得由衷,“若不是杜家犯了事,咱们在公堂上再对几回,我就未必赢得这么轻松了。”
杜东辰失笑,“春六小姐很自傲,只说赢得不轻松,却没想过会输吗?”
“这是自信。”春荼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请说吧,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如果没有正确的解释,我说不定会举报哦。并不是针对你,而是大唐律法判决的,下面的执行不能疏忽。”
“当日,杜家家主一房被抄斩,我因为立功……”说到这儿,他笑容苦涩,“保下了自己和两个妹妹。她们两个被流放,我自愿随行,本身却不是戴罪之身。”
春荼蘼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遇到了赵暖赵大人。”
“赵大人是?”
“大都护府的军器监。”
春荼蘼想了想,按唐军的建制,大都护府是亲王遥领,由从三品的副都护实领。军器监的话,是正四品上,可以说是仅次于三舅舅的地方高官。
“如今都护府的军器监不是长安派来,而是从为岭南那边调任。”杜东辰解释,“原来的军器监在安西得了重病,故去了。赵大人接到调令之前,我已经到岭南。因他之前和我父亲是认识的,就让我在当地衙门中做个书吏,又因我做得好,他调任时就把我也带了过来。但我两个妹妹都是流放到岭南的,他虽动用了关系,却是按正常手续,把流放地改为安西。”
“所以说,你们在这儿是合法的?”
杜东辰点头,“三妹和八妹如今还是地方上监管,每天要到大都护府做工。因为我薪水不多,就种了些菜,由她们拿出卖。说起来,我这个当哥哥的还真没有本事啊。”说到这儿,眼圈一红。很多吏员,朝廷不给俸禄,是雇佣他们的主官付银子,所以手头不会很富裕的。
“你这样想是不对的,应该觉得这是对她们的磨练。反正我记得流刑只有三年,比起没有好哥哥的其他女犯人来说,她们过的日子已经好太多太多了。没在路上被折磨死,没在流放地被凌虐死,总归还有希望。”
“说得是。”杜东辰深吸几口气,逼回眼中的湿意,“但她们再坏,我到底也是她们的亲生哥哥,总有不忍、心疼。其实,赵大人用我,不仅因为我做得好,还因为当年的香火之情。怎么样?坏人也会有个把人帮助的。”他自嘲地说。
“那我真的要祝福你。”春荼蘼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祝你这条路走得正,走得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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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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