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岛浩越发气恼,以致将加藤义男那极为普通的“侧首”之举,视为针对他的羞辱。恰巧此时,两名加藤义男的专属艺妓踩着细碎步子,将红木托盘里的精美点心逐一摆上。他见之心中一动,不由唇角微勾,抿了口茶道:“可惜她是支那人,不然文武双全的加藤君岂会看上一堆俗脂庸粉?”
加藤义男笑得不置可否,以为大岛浩言辞尖酸是由于谷口久之助迟迟不曾现身,未能盘问且要挟“林静如”所致。那么,前往夏里特医院迎接“林静如”的谷口久之助,目前人在何处?
“大岛先生、加藤先生,三等秘书谷口久之助在外求见。”不多时,一阵叩门声忽地传入这宽敞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响亮。加藤义男闻之大喜,忙昂首应道:“让他‘再三准备’,不要冒冒失失地进来。”
谷口君,轮到你尽情发挥的时机到了,万勿令我失望。
约莫五分钟后,一身西服的谷口久之助移开推拉门,脱了皮鞋趋步入内。见这青年的乍然现身,便令面前的微胖中年男子喜形于色,雨薇立即断定先前那些虚情假意的寒暄,不过是这趟鸿门宴的前奏而已。
真正的戏,其实才刚刚开始。
果然,谷口久之助甫入斯室,便发现遍寻不着的“林静如”正跪坐于席,悠闲地吹拂紫砂杯上的袅袅热气。他不禁怒意丛生,直指对方鼻尖大发雷霆:“马鹿野郎!谁允许你这该死的支那猪擅自行动!?你为什么不躺在病房里老老实实地等我接你,非让我找得好苦!?”
加藤义男闻言讶异,明白了谷口久之助不曾与“林静如”一同前来的缘由。他蓦然沉下面色,冷冷望向“林静如”,语声变得严厉而急促:“林小姐,你如今好不容易恢复健康,又与那些支那留学生结下天大的仇恨,怎么还不学着事事谨慎?要是你有半点闪失,事后林部长岂不责怪我大日本帝国‘看管’不力,影响日中共荣么?”
可怜加藤义男与谷口久之助的滔滔不绝,仅让依旧不通日语的雨薇听懂了“大日本帝国”、“支那”与“林”这几个专有名词。
她登时心火大盛,下意识捏紧了杯身。不错,日方亲自派车接她之举,早就在她与平君、陆俊的预料中。她遂决定乘坐马车,独自前往日本大使馆。一来尽量避免与日本人提前接触,确保不被对方察觉蹊跷;二来在路上复习所学的日语,不致于露了马脚。
然而这两个日本人的心思着实险恶,以致雨薇浑然不觉:倘若她坦言乘坐马车而至,无疑承认她有拒绝日方安排之意,从而被对方大肆借题发挥;如若她极力分辩或断然否认,均证明了日方有监控她的必要,令她从此失去人身自由。至于缄默以对更是不可取,因为等同于默认了对方的观点。
所幸雨薇虽不晓得他二人究竟嚷嚷了些什么,但综合其神情、口吻以及那几个令人作呕的名词,已推断出对方的大致语意。加之昨日与平君、陆俊反复揣摩日本人的心理,精心准备了相应对策,更不提对方针对她的行为所必然引发的强烈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