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的啦,然而嘴里说出来的却还是:“成。”
……
没多久,顾柔就为这个轻率的允诺付出了代价。
原本作为伍长,她要照看全局,所以谁在通铺的五个人较中间。但再和向玉瑛调换铺位之后,通铺从西往东的睡觉次序变成:陈翘儿、向玉瑛、屈贞娘、顾柔、祝小鱼。
又一天夜里,祝小鱼又一如既往地带着一股味儿,掀开被褥爬上通铺。顾柔刚洗澡回来,肩上搭着汗巾,见状,将她一把拖住:“小鱼,洗澡去。”
祝小鱼冲她天真一笑:“伍长,俺累啦,明天再洗。”
“不成,现在就去洗,你闻闻你,快成咸鱼干了。”
祝小鱼咯咯直笑,还是不肯动弹,大喇喇地赖在床上。另一头传来陈翘儿清澈娇软的嘲讽声:“算了吧,与其教她去洗澡,不如教牛别吃草。”顾柔没搭理她,继续对祝小鱼道:“这也是军容的一部分,要是被抓到,是违反军令的。”祝小鱼顽皮地冲她捏捏眼皮:“你骗俺,军令册上肯定没有这个,要有黑风怪早把俺揪出去了。”
“……”确实是她编出来吓唬祝小鱼的,军令册上没规定每个人必须天天洗澡。这丫头怎么平时不见机灵,这会儿就聪明了?顾柔一阵气结。要说对于祝小鱼的容忍,她无疑是这一屋子女兵里最宽容的,但这也不能阻止祝小鱼身上的气味熏得她睡不着觉。嘿,让你洗个澡怎么就这么难?她非跟祝小鱼杠上了,站起来,一把揪住她的后襟,拽着就往外拖——
“你非洗不可!”
顾柔把祝小鱼拽进单间澡棚,逼着她脱了衣裳,监督她洗。
可是衣裳一脱,顾柔就愣了。祝小鱼背后的皮肤上大块大块的疤痕淤青,有的还是陈年老伤,看着都像是藤条抽出来的。
“这是怎么弄的?”顾柔问。
“俺爹说俺吃得多,干得少,是个赔钱货。俺也不争气,肚子老饿,一饿就进厨房偷弟弟的东西吃,就挨打,”祝小鱼透出一丝羞赧和愧疚,“俺要是少吃少用一点,不给他们添麻烦就好了。”
那种眼神,顾柔见过。在父亲刚“去世”的时候,因为父亲生前的落魄和不招人待见,导致她和弟弟阿欢在亲族的排挤和漠视中生活,多呼吸一口气似乎也成为了错。
——祝小鱼竭力减轻自己在那个家的消耗,不敢多吃,不敢多用,怕花了爹娘太多的银子而被嫌弃,却依然动辄受到打骂,最后还是因为三千钱被卖了出来。
顾柔想,她不喜欢洗澡,恐怕也是不愿意回头看到自己受到过的伤害吧。祝小鱼把回忆里好的东西记住了,坏的东西藏起来,永远地惦念着那个把她撵出门的家。
顾柔给她擦背,祝小鱼弓着背回过头来问:“伍长,你说俺能当上这个兵不。”
“能。”
顾柔肯定的回答让祝小鱼很快活:“那俺能当个好兵不?”
“只要你肯踏实干就能,”顾柔停下来,拧了一把毛巾,反问,“那你心中好兵的标准是什么。”
“像你这样的兵,啥都会,特有能耐。”轮到祝小鱼很肯定。
顾柔笑笑,她是一个好兵吗?她并不知晓,她从没有想过永远留在此处,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能够离大宗师更近。
祝小鱼又提了个千古难题:“那俺能嫁给孟大哥当媳妇不?”
这个问题就不是很好忽悠了,毕竟孟章不是睁眼瞎。顾柔给祝小鱼擦甲香,一边忙碌,一边好奇抬眼看她:“你倒底为什么看上孟章?”“他对俺好,好得很,这辈子除了俺娘,就数他对俺最好,还有你,伍长。”
顾柔笑笑:“咱们才认识十天不到,就这辈子,你一辈子得多长。”说完,她忽然意识到,正是因为祝小鱼这辈子没什么人对她好,所以她才会这样,每当看见一个不歧视她的人,就紧紧抓住,当作救命稻草。
顾柔蹲在地上给祝小鱼擦小腿,不得不说祝小鱼洗干净以后,身长颈直,还是很美丽健康的少女体魄,她□□,用快乐又无知的眼神低头望着顾柔。
顾柔抬起头来,接着她的眼神:“祝小鱼,既然你觉得我对你好,那我的话你听么?”
马上用力点头:“听。”
“那日后我唤你来洗澡,你须得来,否则我便再也不对你好了。”
“……”祝小鱼一脸上当。顾柔站起来,将毛巾扔还给她:“好了,穿衣裳。”
顾柔把祝小鱼带回女兵兵舍的时候,所有人都从铺上坐起来了,带着一脸震愕的神情。
大家看着浑身散发甲煎汤清香的祝小鱼,很是难以置信。
陈翘儿道:“贞娘,你掐我一把。”她肯定是在做梦,这个清香扑鼻的小妹子绝不会是祝小鱼那臭丫头。
屈贞娘掐了自己个一把:“哎唷!”真真是疼。
向玉瑛瞪着眼看了一会儿,还是老样子,什么也没说,向后一倒,蒙上铺盖继续睡。
祝小鱼打了个哈欠,心道洗澡真是太麻烦了,希望这趟折腾能管上个三五天:“伍长,那俺睡啦,明早喊俺起来吃馍。”
顾柔很得意地看着这一切,忽然生出一种家长式的骄傲。
今晚她给他的留言是——
【大宗师,我们伍队操练今日又挨罚了。不过晚上我表现得很好。】
【哪里好。】
【——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