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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柔和国师这头不晓得刘青在后园发威,还在慢悠悠地享用朝食,难得今日天气凉爽,在敞开的前厅一边吃东西,一边可以瞧见庭院天井下的清新盎然的花草树木,真是悠闲得很。
顾柔吃饱了,她跟国师说起自个在兵营里的趣事,说起憨厚呆滞的祝小鱼,惜字如金的向玉瑛,娇憨可人的陈翘儿,和善解人意的屈贞娘——自然,她没说贞娘暗地里教给她那些讨好人的“技巧”。她说到高兴处,譬如祝小鱼风风火火,满身冒烟地钻过阿至罗的大火圈,不由得咯咯直笑,把国师也逗乐了。
“屯长是个好人,就是不晓得为甚总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对我们,要不是他那样,咱们也不会那么不多人不理解他。我觉得他挺委屈的。”顾柔道。
国师伸筷子轻轻拨开碗里的辣椒,挑了一粒看起来不那么辣的毛豆,小心翼翼夹进碗里,先在粥里浸泡一翻,感觉辣味溶得差不多了,才夹起来小口吃掉。他很自然地回答道:“这叫立威,一个将军对待士兵岂能过分亲昵,若没了上下观念,日后何以服众。”
顾柔不以为然:“这有甚么用?他若跟咱们打成一片,咱们会更愿意听从他的。”
被他拄着筷子斜睨一眼:“有用?本座如今不是跟你打成一片,你听本座的了么?越来越皮——亲则狎,威则立。”
顾柔被怼住了,哑了半晌,小声辩解:“……那也不能这么比,您又不是屯长……”赶紧岔开这个不占优势的话题,另外起了一头:“对了,屯长还要咱们背诵军令呢,您知道军令吗?”
他轻笑——他指挥战役这么多年,居然问他晓不晓得军令,这不是问鸟会不会飞,兔子会不会跳,鸭子会不会游水么?“你说呢。”
顾柔没在意他这个细微的嗤笑,继续兴奋地同他讲自个对这些新鲜事物的理解:“那本军令册子有这么厚,拉开来这么长——”她伸手比划一下,“每一条规矩都是死规矩,半点不许违反,若是违反了,轻则挨一顿打,重则拉出去杀头,我刚看的时候还心慌腿软呢;这比咱们大晋的律法还要严厉——就连熄灯晚了都要挨鞭子,大宗师,您说这是不是有些矫枉过正了?”
他道:“自夏而始,商、周以来,军队战阵无不立誓命之文,列阵战之首,军队必须强调师惟律用,方可上阵制敌,就治军的要求而言,这不算严,只是基本。”
顾柔呆了一呆,回味他的话:“……什么师什么用?”
“师惟律用。就是军队唯有遵守军纪军法,方可为用;孙子有云:‘令行禁止,严不可犯’,正是如此。”
“孙子?”
“孙武,春秋齐国的兵法大家,可谓百世兵家之师……哎你去做甚。”
顾柔跑去一边的角桌上找了支笔,草草磨墨,沾了笔又找不着纸,便掏出手帕,在手帕上记下来。
“我想记一记,”她回到八仙桌上,一边埋着脑袋写,“师惟律用……孙武……大宗师,这个孙武就是孙子么,《孙子兵法》那个孙子?”她好像听阿至罗讲起过,对了,这是个大军事家,还能用皇帝的后宫妃子来练兵法战阵,阿至罗说,妃子们不听指挥,他便敢当着吴王的面斩不听军令的后妃,果真好厉害。
“嗯。”他一边夹菜,一边看她在旁边认真地记笔记,觉着好笑,又继续道:“古人有云,兵不在多,以治为胜;训练一支军纪严明的部队远比招纳海量的人数重要得多,所以每年开春,各地的军队皆会选募良材,重用勇士,勤加操练。你莫要小看你拿到的军令,一场战役若无风纪严整的军队作为基石,便是再优秀的将领来指挥也是无用。”
“兵不在多,以治为胜……”顾柔忙不迭地记录,“这也是孙武他老人家说的话么?”
“吴子,吴起,战国初人,兼通兵、法、儒三家学说。”
顾柔赶忙又记,突然停下,抬起头来,愣怔地打量他:“大宗师,您兵家法家儒家的学问都做呀。”
他淡淡一笑,无论治国行政还是用兵打仗,都不可能唯取用一家,采取众家之长、兼容贯通才是致用之法。他涉猎广泛,通晓各家学说,少时对兵家钻研颇精,执政后为了修缮律令专注研究过一段时日法家学说,如今天下稍定,他又受到钱鹏月和民间思潮的影响,也开始看些儒家著作,虽为源出道宗,实则政令操作上,已不单纯局限于任何一家。
不过这些对于小姑娘来说,实在是太过复杂,并无详细说明的必要。
顾柔又在手帕上记下吴子的名字,她有一瞬间的出神——每当她学习和了解的东西越多,便发现自己其实懂得的越少;她尝试着追赶国师的脚步,却发现越是接触他这个人,就越是看清楚自己和他之间,有着极其遥远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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