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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眼盲春花做完这一切,立即拍地而起。
“我说过要为你重塑肉身!那便要为你重塑肉身!”
“未得我的允许,想死?”
“休想!”
春花心中怒意暴涨,他手掌凌空猛拍脚下地面,十数丈外,寒潭之中突有一股手臂粗细的水柱拔地而起,直穿西江月后心。
西江月已近迷离的双目之中,半分清明稍纵即逝。
“我且问你,你此次下山可曾后悔?”朦胧中,西江月听见那公鸭嗓的声音再度响起。
西江月蓦然想起三月前,老妖鹤送她们姐弟二人到山脚牌楼下,千叮万嘱之后,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因常年写书而熬坏的一双眼睛,说道:“月儿,不下山行吗?”
还不等西江月回答,他便眯着眼睛又上前凑近了几分,好似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早知你终还是要走,早些年我就不写那么多书了,这样眼睛也不会坏,此刻就能将你们看得清楚一些了。”
“月儿,山下人心不古,下山后,万事皆要以你自己为重,切不可轻信他人。”
“月儿,若你累了、悔了,即刻回来便是,无翎山便是你的家。”
“月儿……”
“我不会后悔!”西江月一句不冷不淡的话,突然打断了那个正伸着头眯着眼睛看自己的老男人,“若此生我西江月不能下山,不能亲手为娘亲报仇,那才会后悔!”
西江月抬步转身,她不想再去看那死鱼一般毫无神采的一双眼睛。
世人常仰望这座无翎泥黎之处,更有万千白骨尽喂了山中豺狼虎豹,只为见一见这个被传为半仙半魔的奇伟男子。
西江月常常想:若是世人来到他们心中不可僭越的高山之巅,见到被他们传的神乎其神的男人不过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他还会因为眼神不好,说话时要贴在别人脸上;更会因为方向感极差而时常在无翎山中迷路,若不是山上居民们帮衬着,估计他一年会有大半年光景都在寻路。
他常说:“月儿,你方才的问题再说慢一些可好?师父眼睛不好,听不清。”
他还说:“月儿,你看这无翎山上什么都有,师父又不认识路,你若下山了,师父找不到你该怎么办?月儿不下山可好?”
早年,她年龄小,不懂事,每每听他如此说,便会直言道:“老妖鹤,我是参军西府的嫡长女西江月,家在富庶无匹的西楚皇城,我才不要待在这冷清凄苦的无翎山!”
那时,她时常想:若不是这些年来这个胆小老男人一直在为她炼丹续命,她绝不愿留在无翎山那种不毛之地。
后来,老妖鹤每日在为她讲解书中疑难之后,便会不知所踪。
再后来,老妖鹤走了半个时辰冤枉路才带她拐进了无翎山上的一条巷弄时,她看到巷弄尽头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道两旁莫名多了十余家店铺。
“你这些算什么?”那时,小小的西江月伸手掀翻了一家糕点摊前的矮桌,丢下“东施效颦”四字之后,便转身离去。
西江月不知道那个老男人究竟在那条街市上站了多久,她只知,第二日再见到他时,他脸上依旧挂着谄媚的笑,那条她偶尔烦闷才会去逛上一逛的寒酸街市,店铺也依旧开着。
这一刻,她却想回去了,倒不是后悔,只是想再见一见那个眼神不好的路痴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