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上走,千重石阶,举步维艰。
他们一开始还有说有笑,互相调侃几句,但慢慢地都默不作声。玹华和青澜这些体力好的,见旁人都已无力说话,便也不惹他们开口,气氛一时沉默诡异。
璟华在中间昏迷了几次,青澜便与阿沫互换了同伴。青澜背着璟华,阿沫与阴钥同行。
虽然在他醒过来之后,表示了反对,但也只是反对了一下而已。他的脸色已难看到极致,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反对,并无甚用。
阿沫觉得自己的脚都已经没了知觉。
冥界无日月,也无法计量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那些用法术做出来的光芒永远死气沉沉地挂在空中,不明不晦地照着,冷漠至极。
虽然没办法判断他们走了多久,但根据体力消耗的情况来看,至少已经有一个昼夜。阿沫记得,那次日夜兼程地背着璟华去大西洋魔鬼岛,向妙沅求医的时候,一昼夜游下来,也不过才这么累。
而背阴山仍是那么高。
一昼夜走下来,竟仍像原地踏步似的,与山顶的距离没有任何的减少。
但这个也不一定,因为当一个距离足够长远后,中间的每一小段都变得微不足道。就像如果在“十”中间拿走“一”还是能明显被看出来的,但如果在“一百”中间拿走“一”,在“一千”、“一万”中间拿走“一”呢?
阿沫道:“玹华大哥,这背影山究竟有多高?为什么我们走了这许久,竟像是完全都没起到作用似的?”
玹华望了望大家,几乎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倦色。“具体有多高,也没有被考证过。不过背阴山后头便是十八地狱,照理说,这十八地狱有多深,背阴山便有多高了。”
青澜问:“那十八地狱有多深呢?”
阴钥道:“我也从未去过,只知道凡人在世时若做了恶业,到冥界便要尝相应恶果。那些刑罚都十分严酷,分得也细,其实非罪大恶极之人,都不会送来这里。”
她也抬头望了望山顶,只觉得一阵眩晕,无奈道:“我们都已经走了这许久,不会连十八地狱的一层都未走掉吧。若真有那么深的话,岂不是得走上好几个月?”
青澜紧了紧背后昏迷中的璟华,侧耳听了听他的呼吸。他的呼吸很轻,轻到几乎没有。有几次把青澜吓了一跳,把手伸过去探他的鼻息,才感觉到游丝般的气息。
“走吧!”青澜咬咬牙道,“再高的山,走一步,便离终点近一些。璟华他……我们不能再等了。”
他带头,走在最前面,阴钥和阿沫在他的左右两侧。玹华背着妙沅,也紧紧跟上。
六人一行,有两人都是要背着行走。纵然玹华与青澜修为深厚,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而连日来的疲乏,在毫无进展的行走中也越来越明显起来,阿沫似是一个台阶没有踩稳,凌空跌了下去!
“小心!”一只手迅捷伸出,紧紧抓住阿沫的衫子。
那只手没什么力道,但出手的方位极准,又算准了她会向下的坠势,借力使力,就这么轻轻一拉,阿沫立刻又在下一级台阶站得稳稳当当。
“璟华!”阿沫眼睛一亮,喜不自胜道:“我以为你……”
“你这么冒冒失失,让人睡一觉都不放心。”璟华虚弱地笑了笑,又轻轻对前面道:“青澜,你放我下来。”
青澜以为他别扭的性子又上来,头也不回道:“璟华你就安心让我背一会儿又怎的,大不了以后我受了伤,让你背回来就是了。”
璟华没许多力气与他强辩,只得轻轻叹道:“不是,你让我……下来看看,这里有古怪。”
青澜面色凝重起来。
璟华执掌天一生水多年,斩妖除魔经验极为丰富,虽然这一路上他始终昏昏沉沉,但青澜知道,璟华哪怕只是随便看上一眼,说不定就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玹华向他们这边望了一眼,也停下脚步。
这背阴山,恐怕是整个三界中阴气最重的一座山。整座山是不生寸草,不见片云,不流涧水,不见一只飞鸟走兽,通天入地,就像一根直挺挺的石柱子,高不知几万里。
他们现在走的这一级级台阶,都围绕山壁而建,盘山而上,远看就像是绑在一根通天巨柱上的层层铁链。与之相比,石阶上不断攀爬的几人就显得十分渺小,小得仿佛是围绕这巨柱缓缓而上的蝼蚁。
由于本身怨气深重,又靠近十八地狱,背阴山表面没有任何植被,但那些靠吸收冤魂戾气为生的幽灵藤和鬼手木,倒是紧贴着山壁,长得又浓又密。
光秃秃的山壁几乎被这些东西全部覆盖,一点看不见原来的岩石,仿佛在通天巨柱的表面长了一层恶心的皮癣。
那是一种黑色的植物,带着腐臭,闻之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