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高远。她们海阔天空夤夜长谈,不时听到她咯咯咯的笑声。一夜旅程,不经意间列车到达了终点。杜娟在乘务员拿票调换毛毯的间隙,帮马真捡起掉在地上的作家协会会员证,“你是作家?”
杜娟问。
杜娟的表情告诉马真其实她早巳猜到八九分。
杜娟打开证件一看被怔往了,马真就是那个。她看得非常仔细,一遍又一遍,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她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她的脸红了露出雪白的牙齿,高兴得跳了起来。杜娟很容易激动,她说总算跟马真相见了,真想不到竟然在火车上。她说,她曾经到报社找过马真,一问才知道马真已经离开了报社。
她们下了火车,杜娟问:“你进京干嘛?”
马真说,“一家杂志社邀请改稿。”
马真问杜娟来干啥?
她说去看一位朋友。
临别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如撕绵扯絮,乱舞梨花,满天霏霏。分手时马真向杜娟招着手,她一步一回头总也不愿离去,然后又折回来轻轻地抱住马真的脑袋,揉着马真的头发,揉了一会她捧住马真的两腮,马真的面孔低下去,她腾了一只手替自己擦掉眼里的泪,然后仰起嘴巴吻马真,吻得十分响亮,一声连一声,许多人驻足不前看着马真们,就像看着两只企鹅在大庭广众之下交媾,她们无所顾忌,不用说嘴都快咬肿啦。
雪霁后的夜晚月明如镜,地是白的地,天是蓝的天。
马真乘车来到京郊的一处外景地,只见雪地上清理出的一块场地上燃着一堆篝火,上面架着一只大锅,一个扎着马尾巴的小伙儿把灰里的火星吹成熊熊的火焰。忽然发现杜娟不是看朋友,而是怀着演员之梦去做群众演员。
这在香港叫做。
导演长得酷似猿人,他让试镜的女孩围着篝火跳扭摆舞,马真看见杜娟用肩膀和胸腹的不同方式摆动着,带着胯部的扭动,展示着舒展,跌宕、柔韧,刚健,那是一种力的放纵,一种美的舒展。她的舞姿有一种惊人的抚慰力,冲破了封闭的、有限的和绝对的时空,把力量和智慧投入旋律中,没有固定的程式,没有生硬的章法似乎是纯属心灵的感应。嗣后舞者只剩下她一个,那几个女孩都已销声隐遁,而她跳得更欢,旋风似的,立如山,动如海。她那尖挺的胸部不停地上下跳动,带动胯部的摇摆,带动着脊椎的运动……一会儿,她又高擎右手,让“牛仔”引动,如风般旋转起来,旋转起来,快得只乘下鲜艳的光,然后左腿向后弓步轻轻地着地,戛然而止。她成了舞者的灵魂,令人销魂,令人情欲顿增。她湮没在掌声中,马真为她激动,为她喜悦,马真张开双臂向她跑去,而她却出乎马真意料地相拥在猿人的身边,还不时向马真飞着媚眼儿,马真鼻子一紧,开始憎恨这个北京猿人。
后来事实证明,马真的痛恨是多余的因为她只属于她自己,她不做任何人的附庸。
这以后杜娟扮演了一部戏里的女三号,这个结果,她还专程告诉了马真。
一位记者还采访了这位导演,为什么让杜娟演三号。他说,她时而张牙舞爪如小兽,时而梳毛闭眼如小鸟的天然风姿让他心头一震。杜娟跟他拍摄的另一部戏的外景地是在江南某小镇。这是一个讲述石拱桥和乌篷船、青山和绿水、兵痞和禅宗、白米和黄酒、茶叶和烟土的潮湿、腐烂、生着苔藓的故事。杜娟在剧中扮演一个三十年代的风尘女子,她在戏中总找不到做妓女的感觉,那妓女幽姿逸韵,色艺绝伦,后来摇身一变,成为红遍江南文坛雅苑里同情革命力量的名媛。一会妓女,一会女作家颠颠倒倒,杜娟演得磕磕碰碰,不是演过了,就是太温不囵吞了,导演扯着公鸭嗓咆哮地喊着:“分寸!分寸!”
他边喊边掐杜娟的屁股,他有掐女演员屁股的嗜好。
作为一个导演在拍摄最紧张的关头掐掐女演员的屁股是无可厚非的,这样既可以调动演员的情绪,让她尽快进入角色,又可以使他的精神得到愉悦。杜娟进入不了角色,他越掐越疯狂,嘴里狗屁唠叨,把她刮得够呛。杜娟一气之下使性子开了小差。她冒着瓢泼大雨乘车数百里,来到马真的身边。杜娟神情恍惚,浑身湿透,马真刚把门打开,她就扑到马真的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天鹅,娇嗔地让马真抚慰。马真们的嘴唇贴在一起,一个漫长而特久的吻,好像过去了几个世纪。杜娟终于犹梦初醒,松开抱着的手臂,扔掉包对马真说“我要洗个澡。”
马真说,“可以可以。”他从床底下拖出一只木澡盆,就手把香皂和毛巾准备好,再烧了满满两壶水,“条件有限,将就着洗吧。”
杜娟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木盆,在里面足足可以容纳两个人,她微微一笑,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把脸转过去,不许看女人洗澡,谁看就是小狗。”
杜娟把窗帘拉好,随后塞给马真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