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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长嗣眸子微微一凉,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像他根本就没有看见墨九的歉意以及她不愿意接近又无法抗拒的无奈似的,只淡淡道:“六郎曾说,*蛊在特殊的情形下,会突然发作,尤其易受鲜血感应……”
鲜血感应,这个好像是有的?
比如……坎墓里,就是例子。
墨九脑子有些乱,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去想——鲜血也必须是那个人的鲜血,才会感应到*蛊。
她这个时候的脑子,只在想一个问题:当初萧六郎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说要把云蛊一并过给她,让云蛊和雨蛊都存于她一人之体……所以,萧六郎不在的这些时间,她并没有受半点*蛊的影响,也很少再去想这件事。可就在刚才,她无意间咬破了萧长嗣的手指,那么,云蛊会不会又过到他的身上啊?
想着想着,她鸡皮疙瘩激了一身。
“老萧……你,你没什么事吧?”
看她目光怪异,萧长嗣狐疑地皱眉,“何事?”
“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墨九轻咳一眼,低头瞟一眼他受伤的手指,“当然,我是说,除了手指之外——”
“没有。”萧长嗣丑陋的一张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望着她摇头,“我没有事的,爱妻请放心。”
墨九一窒,紧紧闭上嘴巴。
不过,在这一瞬间,她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他再喊她“爱妻”了。
她想,大抵是他脸上那一抹笑容太暖,像亲人一般吧?
想到先前的失态,她紧张地捋一下头发,不好意思地冲他一笑。
“没事儿就好!老萧啊,咱们后日就要出发阴山,你看今儿时辰也不早了。若不然,你这会儿就去给方姬然瞧瞧病?”
萧长嗣不动声色地看她,久久不语。
墨九与他目光相对着,突然觉得捋头发也不能缓解她的尴尬了,那背上的衣衫紧紧贴在肌肤上,像是被溢出的汗水湿透,黏黏的,双颊亦是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
“毕竟你和她有过一段情,如今她思你念你,又生命垂危,你何至如此绝情?”
“爱妻以为,为夫真的应当去看她,是吗?”
听他沉沉的声音,墨九喉咙紧了紧,突然不知怎么回答。
不是当事人,不明当事情。
对别人的情感指手画脚,本身就是一种霸道无耻的行为。
她不愿意做这样的人,却又必须得开这个口。
“老萧啊,其实我也不想勉强你,但人命关天……”
萧长嗣低低一笑,幽幽道:“好一个人命关天。可我若说,我这病,是因她而起,那爱妻还会以为,我应该对一个将病气过给我,导致我生不如死的人,拖以援救吗?”
墨九微微一怔。
若按他这个说法,萧长嗣的病,当真是因为方姬然感染的?
那么,如果方姬然事先知晓有病,还故意过给他……确实太缺德了。那与后世那些艾滋病人明知有病,还与人发生关系的行为,又有何区别?
闷头看他半天,这回墨九真没话说了。
“那这个事,随你……”
“走吧!”萧长嗣双手撑着扶手,突然慢慢站起来,“阿花,来扶我。”
阿花是击西现在对外的称呼……
在兴隆山上,大家也都“阿花阿花”的叫她。
墨九习惯了,并不觉得奇怪。只是看着萧长嗣的身影时,心里怪怪的难受,也不知是同情,还是无奈,那一种情绪紧紧抓扯她的心脏,让她突然产生了一种特别不希望他去看望方姬然的莫名想法……却又说不出口。
“那谢谢你了。”理智压制住浮躁的思绪,她看击西进来,背后还跟了一个满脸是汗的墨灵儿,莞尔一笑,“灵儿带神医去然苑吧。我还有点儿事,就不跟你们过去了。”
“哦。”
墨灵儿看看她,又看看萧长嗣。
一双眸子反复在二人身上徘徊。
慢慢的,她似是有些失望,终是收回了视线。
“神医——请!”
墨九无法辨别墨灵儿脸上的失望是什么——事实上,她也根本没有注意她。为了缓解那一种尴尬以及不停在胸膛激荡的冲动,她飞快地迈开步子出了后院,往前方的小楼走去。
别人的事,让别人去处理吧。
她要去阴山,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
萧长嗣是一个时辰之后回来的。
在他给方姬然看病的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墨九不知情,甚至也没有派人去打听。潜意识里,她不太想面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乱乱的、怪怪的,像是不受左右的情绪,让她有点急躁……而这些,好像都是这个萧长嗣来到兴隆山之后,才变得不受她掌控的。
然而,她不理事儿,事儿却主动来了。
第二天清早,灵儿就笑着过来了九号楼。
她是代替方姬然来表示感谢的,随便送上了一只方姬然亲自绣的荷包。
灵儿说,那“丑神医”给方姬然看过病之后,又写了几个方子,昨儿姑娘才按方子吃了一剂药,病情就缓解了不少。不再呕血了,精神头也好了不少,今儿早上起来还到院子里走了一会,情形大好……
萧长嗣有这么神?
她不呕血,墨九却有点想呕血了。
果然是有情……治百病啊!
收下荷包,她也敷衍地叮嘱了几句,让灵儿好好照顾方姬然,然后便去了千连洞。
尚雅要生了,预产期就在中秋节前后。
可她此去阴山,想来是赶不及在第一时间给孩子见面礼的,所以她准备在临走之前,先把早就预备好的礼物送上。当然,墨九能送的东西,也没旁物,就是当初给彭欣家的小虫儿做的玩具,又重新“备份”了一套。
然园里,墨妄也在向方姬然辞行。
经了这么多的事情,墨妄依旧在尽心尽力地照顾方姬然,可两个人的感情……毕竟不如当初,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疏远了就很难再拾起来。
“师兄明日什么时候出发?我早点起来送你。”
方姬然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莫名的伤感,帷帽下的脸,却隐在轻纱中,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但毕竟是熟悉的人,她的一举一动,墨妄又怎会辩不出来?
“我们寅时正便要离开兴隆山,那个点儿太早……师妹身子弱,还是别起了。”墨妄担忧地看着方姬然,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
可方姬然却哑声笑了起来。
“师兄如今瞧我,是越发不顺眼了么?连送都不许我送?”
墨妄怔了怔,突地一叹,“师妹病体未愈,情绪不稳,可千万不要多想。你我兄妹一场,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是你的师兄,都会一样的照顾你。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我又怎会瞧你不顺眼?”
其实,这些话,墨妄已经说过不止一次。
病后的方姬然是敏感的、多疑的。稍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产生各种各样的联想……这些事儿,墨妄心里都知道。
事实上,他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男人,他懂得她,比如她不愿意见墨九,那是因为自卑,她再不像以前豁达开朗,总会有意无意说一些酸溜溜的话,那是因为气苦。
因为懂得,一直体谅。
可她的心病,愈发重了么?
“唉!”重重一叹,墨妄温和的目光抚过她面上的轻纱,声音放柔不少,“师妹且安心养病吧,昨儿他不是说过了么?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但你也要调整好心绪,不要整日愁眉苦脸的,这样才有利于你病体的痊愈。”
“呵。”
方姬然轻轻一笑,没有回答。
好一会儿,她慢慢起身,推开窗户,望向外面的青山。
“师兄,有时候我在想,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墨妄一噎,想了片刻,居然不知如何回答。
而方姬然显然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她怔忡片刻,叹气道:“人不人,鬼不鬼,无人怜爱,无人惦记,孤苦一世……活着,不如死。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罢?”
“师妹怎会这般想,我和你娘……”墨妄眉头微微一蹙,“还有小九,我们都是关心你的。你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小九可为你想了不少法子,也时常问起你的病情……”
“师兄别说了。”方姬然打断他,轻纱下的脸,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如今她贵为钜子,受千万人拥戴,意气风发,又怎会想得起我这个姐姐?……呵,哪怕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到底不是一个娘养大的,没有感情的,哪里能一样?”
对于她的想法,墨妄稍稍有些意外。
“师妹,小九她并非不念情的人。”
方姬然猛的一回头,“师兄是想说,我肚量狭小,在嫉妒她?”
墨妄微微抿嘴,久久注视着方姬然的脸。
对视片刻,他到底没有回答,只剩一声叹息。
“师妹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些事,得去准备。”
说罢,他大步往外,却在走到门口时,略略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望向窗口伫立的方姬然和她在微风中轻轻飞舞的面纱,慢吞吞道:“明日我一大早就要出发,就不来向师妹辞行了。你记得按时服药,下次回来,希望你已痊愈。”
“师兄……”方姬然声音哑涩。
“师妹,保重!”
不敢看她的眼,墨妄调了头。
方姬然微微张嘴,却没有一句话。
许久许久,直到墨妄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她才微微一笑。
“好。你们走吧,你们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