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走在街上,如在景中。
是景,衬托了人,也是人,生生点缀了这一方兴隆盛景。
“娘,我要买炮仗——买去年直直姐姐那种,可以冲到天上的。”
“娘!这个,这个,我还要这个!”
“那个也要!”
“娘,我也要!我也要!我要和虫儿哥哥的一样嘛!”
“……”
一道道唤娘声,娇脆如乳鸽,听得人心都化了。
三个妇人带着几个孩儿,说说笑笑地挤在川流不息的办年货人群里。
小孩儿有大有小,高矮不一,但对于赶集这样的热闹事儿,都很喜欢,他们在大人中间你追我赶着,尖叫不止,偶尔撞上商家的摊子,引来喝问声,也浑然不管,只顾着玩耍。
几个妇人偶尔呵斥几句,大多时候由着他们,只一脸带笑着,聊着她们自己的私房话。
“也不知小九今年,会不会回兴隆山来过年?”
“是啊,也没捎个信来。怪相信的,昨儿直直睡午觉还喊娘呢。”
“会回吧,说不定她会给我们一个突然惊喜呢。去年不就是吗?她铁定也想直直了。”
“去年情况不同。今年——都怪这场仗,弄得三年都不得安生。”
“唉!这战也不知几时能打完——”
“是啊!也不知怎的,兴隆山虽说不在战场,可这仗一日不完,我这心里就一日堵得慌。”
“快了吧!不都说北勐军快要打到临安府了?”
“就盼着那一天呢。是好是歹,至少落个实在。”
“谁又不是呢?再不打完,咱几个可就都老了。”
“老什么老啊?嘻嘻,你这脸蛋儿,水嫩着呢,你没见刚才那个大小伙子,不停往你脸上瞄吗?”
“瞄的是你吧?”
“哪有。才不是我。”
“那就是在看妍儿……”
“也是……咱们家妍儿愈发的美了。”
几个人正说着笑,前面一个花灯摊子前,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喊声。
“娘——”
“是离儿?”尚雅低喊出声时,宋妍的人已经冲了过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宋离跌撞着从拥挤的人群里后退着出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宋妍心里一痛,慌乱挤过去扶起孩子,这个时候才看见,在宋离的前面不远,站了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儿。
他穿一身锦衣华服,白白胖胖,头上腰上都有玉饰,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孩子。
看宋离摔倒在地,他满意地哼了哼,双手叉腰,双眼圆瞪,不屑地讥嘲。
“活该!小爷看中的花灯,你也敢来抢?不要命了!”
那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儿,是宋妍熟悉的。
她幼时在临安,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皇室子弟,甚至她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蹉跎岁月数载,她早已看透。心里一叹,也不欲与小孩子计较,头一低,就问宋离。
“离儿,有没有摔到哪里?”
宋离两排眼睫毛长长的,委屈地眨巴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拉拽着宋妍的裙摆。
“离儿没事。娘,咱们走吧……”
“好。乖孩子。”
孩子的懂事儿,让宋妍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宋离从小都不爱与人争什么,在兴隆山上,不管他多喜欢的东西,只要有别的孩子要,他就会选择默默放手。这样的性格,让宋妍有时候格外心痛,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不是吗?如果离儿像她小时候那样也变成一个飞扬跋扈的小霸王,谁人何以护得住他?知进退,懂忍让,起码少吃亏。
“站住!”母子两个刚刚转身,背后就传来那个小男孩的娇喝。
宋妍一怔,回头看去,那孩子似乎不太高兴,怒视着宋离就朝他们走了过来。而他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跟上了几个侍卫模样的男人,虽然都穿着便服,但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更不是普通人。
她心里微微一凛,瞥一眼不远处的彭欣与尚雅,然后回头冲那小孩子微笑。
“不知小公子还有何吩咐?”
那小孩儿哼一声,“得罪了小爷就想走?”
宋妍目光略沉,带语气依旧带着笑,“不然呢?小公子还要怎样?”
小男孩眼皮一翻,似乎对她的“无知”非常不满,嗤一声,然后狂傲地指了指青石的地面。
“跪下!磕个头,叫声爷,认个错,我就饶了你们!”
呵!到底是哪里来的王族公孙,这般张狂?
宋妍心里笑了,脸上却是一副不冷不热的表情,也不失礼,“这位小公子,我儿子不小心得罪了您,我代他向小公子告个歉。还望小公子大人大量,不与计较……”
“跪下!”那小男孩儿下巴昂着,很是乖戾,“小爷不爱听这些!有话跪着说。”
宋妍目光微眯,过了一瞬,方才慢慢吐口,“道歉已是极限,下跪……恕难从命了。”
“你好大的胆子!”胖小孩双眼一横,昂头示意左右,“你们愣着干什么?看着小爷被人欺负可是很愉悦?”
“属下不敢!”
“不敢!不敢还不把人给我摁下。”
“公子爷……”男孩儿身边的侍卫头目大约四十来岁,较为老练世故。他一看宋妍几个就觉着不像平常人家的妇人,心里有些担心,于是为难地小声劝道:“此处是兴隆山,主子有过交代……公子爷行事务必谨慎,勿妄为之。”
“你敢不听我的话?”胖小孩似乎没有想到侍卫会拒绝,嘴巴一扁就发狠,“信不信我回头就告你们的状,说你们欺负我,要父亲拿下你们的狗头。”
那侍卫头目一震,赶紧垂下头。
“是,公子爷。”
说到底,不过五六岁的小孩罢了,可他乖张刁蛮又任性,曾经让这些侍卫吃过不少苦头。
一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侍卫无奈之下,不得不听命了。
侍卫头目望向宋妍,眼睛里满满的无奈。
“你!还不跪下,给我们公子爷磕头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