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能考中几个进士,都是常事。一个普通的县里往往就有几百个秀才、举人,这在北方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北方土地贫瘠,能供得起子弟读书的家庭就比较少。尤其是西北陕甘贫困的地方,一个县里有一两个秀才举人都是了不得的事情。相反,为了生存,当兵吃粮的人成为常态,北方人能吃苦又强悍,其中提拔成为将领自然也多了。不用说其他,现在朝廷九边的大将基本上都是北方人。文臣武将,南臣北将是常态。
本朝开国时科举考试没有分榜。每次科考,不但状元、榜眼、探花,就连二甲、三甲都几乎全被南方的读书人给包揽下来,整个朝廷都是讲南方话的官员。高祖朱元璋虽然也是江南人,但他深知政治平衡的重要,于是下令科举分为南北两榜进行考试,录取名额一样,但北方的标准要大大低于南方,以后北方籍官员才逐渐多了起来。到了现在立国已经一百多年了,南北官员的数量才渐渐趋于平衡。但毕竟南北科举标准不同,有的北方籍官员的素质的确不高,就造成南方出仕的官员普遍就瞧不起北方出仕的官员,读书人又最讲究同门、同学和同年的关系,连带着整个江南的读书人都有此风气,看不上北方的读书人。但因为本朝要求官员都要求离开原籍五百里任职,在江南任职的北方籍的地方官员渐渐多了起来,这种情绪已然不敢公开宣泄。但坐在一起一旦你说错了话,或者露了怯,那他们默契交流的眼神,会心的一笑,不是细心的人是体会不到其中讥讽和嘲笑的含义的。
对于那次诗会的不愉快,杜玉清早就抛到了一边,但其中的深意她又琢磨了几次,补充了几种可能。一是可能林莹如多少就有赌她没有她才学的成分,所以掀不起什么浪花。二是林莹如未必是全部说服了杭州府的小姐们,她只要说服两三个相好的闺蜜,她又这么一带头,基本上就能掌控大局了。这里面有从众的心理,也有北方籍的官宦小姐对自己诗学的不自信。林莹如,真是个好计算的人物。
这知府的二公子林真议是林莹如嫡亲的哥哥,应该也是位长袖善舞的人物,你范斯远固然有才学,但这些人如此奉承你恐怕一半的原因都要归咎于你吏部侍郎的公子身份吧。只是他们的方式含蓄委婉,你接受得陶然舒服,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理所当然了。
只是杜玉清没有想到,她虽然口口声声要把范斯远看成师兄,但心里还是存在着对他的偏见,范斯远固然自视甚高,但这样的人往往骄傲得不会自欺欺人。他怎么就不会有清醒的自我认识?还有对林莹如,她是否也是猜度得太多了?毕竟那还是一个十几岁未出阁的少女,便是再七窍玲珑,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也不会如此缜密地功利地算计人。杜玉清从小在缺乏母爱的环境中长大,对人,她的内心多了一丝冷酷的怀疑。
觉知、放下色空,不是简单地意识到就能一蹴而就的行为,它们是需要不断学习、磨炼和强化的永远的修行。
当下杜玉清不欲多说,欠身福了福礼,说:“那祝你满载而归了。”说罢带着一行人便上了马车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