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跑回到车辕上坐下,宁馨低垂着头,眼神儿却溜过去瞧了瞧。
顾青山捡起自己的上衣,从钱袋里掏出一些铜板交给老乡正,从木桶中捡出两条鱼,走到绿衣姑娘近前说了几句话,就转身过来。
走近了,他朝宁馨眨了眨眼,嘿嘿的笑了起来。
宁馨嘟起了嘴,转过头去不想理他,却又忍不住提醒道:“你裤子还湿着呢,不去换衣服吗?”
“生气了,还忍不住关心我呀,真是好妹子。”顾青山笑着打趣道。
宁馨红着小脸儿不理他了,就见他放好了鱼,扬起鞭子开始赶车。也不知还去不去那一家,临走的时候他又跑过去跟人家说了什么?正胡思乱想着,又一个大旋风刮了过来,顾青山眼疾手快的揽过宁馨肩膀把她搂在怀里躲过了飞沙走石。
“到车篷里面去吧,风越来越大了,一会儿到了我叫你。刚才那姑娘告诉我路线了,你说咱们究竟去不去她家?”顾青山恋恋不舍的放开怀里的姑娘,故意逗她。
宁馨一听这话就有点恼了,连同他擅自抱自己的入怀的罪过一起给他算上了:“你是赶车的,你说了算,爱去不去。”
瞧着她钻进去的背影,顾青山嘿嘿的笑个不停。太喜欢这样的宁馨了,会跟他吃醋发小脾气,不许他去别的姑娘家。比起一天不理他,客气地跟他说谢谢,顾青山觉得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又进了一步。
“到了,下车吧。”顾青山率先下车,牵着马朝里走。
车棚里没有任何动静,看样子宁馨是不打算出来了。
他哑然失笑,朗声道:“那你坐稳了,这里有一个小门槛,会颠一下。”
宁馨气鼓鼓的嘟着嘴,不理他。好心当成驴肝肺,那姑娘分明是别有用心,她不希望善良的青山哥受骗,可是他居然好主动错过去问人家路线,简直不可救药。
“哦。”突然颠了起来,她的头碰到了苇笣上。
“你呀……”顾青山勒住马,撩开车帘看她,“没碰疼吧。”
自认为自己充满正义、浑身是理的宁馨扫了他一眼,不想答话,却突然发现马车外面好像是一座庙,不是什么农家。
她赶忙爬出车篷,朝四周望了望:“这是土地庙吗?不去那一家了?”
“你不喜欢的地方,我怎么会去呢?刚才就是告诉人家一声,又问了一下附近能避雨的地方。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心,唉!”这话顾青山不敢看着她的眼睛说,一边卸着马,一边自顾自的唠叨,就算被她追问,也好糊弄不是。
宁馨跳下车,抿着嘴儿笑笑得甜甜的:“对不起啊,青山哥,我不该跟你耍脾气。我是觉得那个姑娘没安好心,才不希望你去她家的。”
顾青山把马牵到墙角的柱子边拴好,从车上弄下一桶草料给它。这才回来拴马车,看她心情不错,便试探着打趣:“她能把我怎么样,最多便是想让我做她家的姑爷罢了。我都二十了,连个媳妇都没有,她乐意上门不是正好么?现在好了,放跑了一个媳妇人选,以后要是真的娶不上了,你可得负责啊。”
“我……我怎么负责?”宁馨一脸呆萌的看着他。
顾青山哈哈大笑,大手在她头顶上揉了一把,让她把干草聚集到门口,点上火烤鱼。
很快,第一条鱼烤好了,他把鱼递给宁馨,接着烤第二条。
宁馨一边小口的吃着鱼,一边思索着他的话。是要负责给他说媒吗?村子里的姑娘她都认识,小霞虽壮实却不够漂亮,宁云脸蛋还行,可是人品不是很好,吴兰兰憨厚老实,可是她爹娘一心拿她当摇钱树,会不会坑了青山哥。
想来想去,她觉得青山哥太好、太优秀,村子里竟没有一个配的上他的姑娘。
“傻丫头,你不摘刺,不怕被卡了喉咙。”顾青山笑道。
“哦,”宁馨这才发现自己吃了一块带刺的鱼进嘴里,赶忙跑到门外吐了,回来举着鱼很认真的说道:“青山哥,我把咱们年纪合适的姑娘都想了想,好像没有配得上你的人,所以,不是我不负责任,不给你说媒,实在是……你太好了。”
顾青山一愣,简直想笑,这个傻丫头,居然想着给他做媒呢,刚才的醋劲哪去了?少了对手,马上又把自己归为好妹妹的行列。
“我不急,你不也没定亲呢。”他神色淡淡的,好心提醒。
宁馨语塞,脸颊微红,低头吃鱼。
二人都沉默了,只听得到外面呼呼的风声,很快就有雨点子打在了窗棂上。破庙并不暖和,填饱了肚子,顾青山让她赶快钻进被窝。
一夜风雨交加,她睡得冷了,就朝他这边挤。他掀开自己的被子,让她在睡梦中顺利钻到了自己怀里。就这样抱着她,用火热的胸膛帮她取暖,真希望天永远不要亮,就这样过一辈子多好。
早晨宁馨醒来的时候,感觉暖融融的,透过布帘的缝隙一瞧,外面天已经放晴了,难怪这么温暖。
不对,她一抬手,就触到了温热坚硬的存在,食指尖刚好摁在一粒小凸起上,这是……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怕惊醒了熟睡中的男人。
怎么会在他怀里呢,还枕着他的胳膊,幸好他没醒。宁馨惊得心头乱颤,回头看看自己空荡荡的被窝,满脸的难以置信。睡着觉还能投怀送抱吗?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有着本事。
她轻手轻脚的挪回去,又出溜到车尾,才飞快地穿上鞋,跑到外面。
顾青山睁开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要控制住狂热的心跳,不被她发现假睡,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刚才几乎是憋着气过来的。
伸手摸摸自己胸前硬硬的小米粒,犹如她的小手还覆在上面,刚开那一刻,下面也难以控制的挺了起来,幸好蜷着腿,才没有顶到她身上。
太喜欢她,怎么办?只要她一触碰自己的身体,马上就会起反应,以后真的成了亲,一天不要她两三回只怕都消不了火。想到以后可以每晚抱着她索求,顾青山心里甜如蜜,嘴都合不拢,身上更是越来越硬,怎么都消不了火。
顾青山今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慢吞吞的起来,宁馨有些纳闷,以前他都是天不亮就起的,莫非是昨晚被自己挤得没睡好?
两个人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赶路,中午时分看到了一座雄伟的青砖城楼,上面刻着三个大字:赵北口。
燕南赵北,自古就是军事重地。镇上的酒楼不小,二人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像店小二打听路。
“前面那个村子是枣林庄,过去以后就是李广村,村口有飞将军李广的雕像,挺好认得。到了那,你们就从堤坡上下去,往左拐一直走,看到一个很大的城池就是鄚州城了。”店小二热情的指明了路,两个人欢欢喜喜地上了马车。
白洋淀边的千里长堤上柳暗花明,微风拂面,惬意凉爽。顾青山站在车上,揪了一把垂柳枝下来,双手灵活的缠绕几下,就编了一个嫩绿的花环,给宁馨戴在了头上。
宁馨一下子想到了小时候玩过家家,他就是这样编一个花环,作为“聘礼”,娶她做新娘子。儿时的记忆,顾青山自然印象很深,忽然歪过头看看着她的眼睛,半真半假的问道:“以后我要是娶不上媳妇,就编一个花环,娶你回来可好?”
宁馨不好意思的把花环拿下来挡住脸,轻声道:“你人又好,又有本事,怎么会娶不到媳妇呢,别拿我寻开心了。”
顾青山不置可否的笑笑,挥鞭子赶马。很快就穿过遍地枣花的枣林庄村,前方出现了手执弓箭的飞将军雕像。
顾青山在军中自然听说过神箭手李广,他拿了自己的弓箭下车,朝着石像深深地鞠了三躬。
“青山哥,这人是谁?你干嘛要拜他?”宁馨问道。
“李广是汉朝的大将军,善骑射。有一天,他狩猎回来,路过虎头石村,已是夜幕降临时分,月色朦胧。这里怪石林立,荆棘丛生,蒿草随风摇曳,刷刷作响。行走间,突然发现草丛中有一黑影,形如虎,似动非动。这时,李广拉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正中猎物,于是策马上前察看,却大吃一惊,原来所射并非一虎,而是虎形巨石。仔 细一看,镞已入石。你想,这得是多大的臂力,多好的功夫才能做到啊。事后,当地百姓闻听此事更加敬慕。匈奴也闻风丧胆,多年不敢入侵。”顾青山极有耐心的给她讲故事。
“青山哥,你当了几年兵回来,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我都不敢相信是你了。”宁馨满脸崇拜。
顾青山对她的表情很满意,自豪的挺直了胸膛。
很快,到了城墙高耸的鄚州城。还未进城,先看到了一座恢弘的庙宇,正中的牌匾上有金漆的三个大字:“药王庙”。
“没错,就是这里了,你看那里面供奉的,不就是上古神医扁鹊么。”顾青山激动的跑到近前细瞧。
宁馨的心情也一下子激动起来:“太好了,大哥有救了,咱们快找秦神医吧。”
向当地人一问,很快找到了秦家医馆。临近黄昏,排队看病的人只剩了七八个,听口音很杂,应该是有不少外地慕名而来的。宽大的医案后面坐着一位留着八字胡的青年男子,看样貌到不了三十,可是神情稳重老成,正在给一个老伯号脉。
宁馨安安静静的垂手站在一旁,不敢打扰,顺便也想看看这神医的水平。旁边一张桌子上,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在和一个三四岁的幼童比赛吹胡子,不时传出咯咯的笑声。小男娃看来了一个漂亮姐姐,就朝她招手,让她过来玩。
宁馨正紧张地瞧着大夫,哪有心思跟他玩耍,勉强笑笑,说道:“姐姐有事,一会儿陪你玩。”
大夫瞧病很快,喝口水了时间就号了一个脉,在翻翻眼皮、看看舌苔,问问情况,很快就写下一张方子,让药童去取药。
终于排到宁馨了,她紧张的咬咬唇,上前怯怯的问道:“您就是秦神医吗?”
大夫抬头看了看这个淳朴的小姑娘,笑道:“我就是个郎中,不敢称神医。你气色很好,没有病,还看什么?”
一眼就看出自己没病,这也算是一种本事吧。宁馨心里又信服了几分,接着说道:“我是来替我大哥请大夫的,他受了重伤,脑子一阵糊涂、一阵明白的。腿断了,腰上好像伤的也不轻,昏迷的时候连大小便都控制不了,求您去救救他吧,不然他就……”
宁馨说的恳切,眼睛里也含了泪,那郎中却摆摆手不让她说了:“这病我看不了。”
宁馨一下子就慌了,双手都激动的抖了起来:“别,您别一下就拒绝。都说秦神医能治百病,要是连您也看不了,我大哥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宁馨忍不住大哭起来,旁边的小男娃跑了过来,怜香惜玉的摇宁馨手臂:“姐姐别哭,爹,你干嘛欺负人家。”
“去去,跟你祖爷爷一边玩去。”郎中挥退了儿子,叹了口气道:“姑娘,不是我不肯,是我真的没有这么好的医术。若说神医,或许我爹能算半个,可是他出远门了,半年之内回不来。听你说的情况很严重,根本就等不了半年。我爷爷也能算神医,不过他……”郎中看了一眼旁边把胡子吹的老高的老顽童,摇摇头道:“他已经很多年不看病了。”
顾青山看着心上人梨花带雨的小脸,心疼得很。帮她劝道:“秦大夫,您就帮帮忙吧,我们从涞水县赶了二百多里路过来的,一家人都等着盼着呢。”
秦甘草苦笑:“这么复杂的病,我真的看不了,只能看些风寒腹泻之类的罢了。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我实在爱莫能助。你们……”他迟疑了一下,宁馨蓦地发现了希望,紧盯着他问道:“如何?”
他朝旁边桌子努努嘴:“老爷子医术好,就是脾气古怪点,你们自己去试试吧,不过他已经很久不看病了。”
宁馨吃惊的看了过去,就见那须发皆白的老爷爷正玩得高兴,歪着嘴把胡子吹的老高,旁边的小男娃见祖爷爷歪着嘴的模样特逗,就拍着手哈哈大笑。
这会是神医?
宁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不靠谱的神医,不会把哥哥治死吧。
顾青山终究比她多些见识,推着宁馨过去,让她开口。
“老爷爷,您是秦神医吗?”宁馨纠结地问道。
“不是。”
“您会看病吗?”
“不会。”
这还怎么往下谈啊,宁馨回头看向顾青山,满脸的委屈。他安慰地拍拍她肩膀,走过去坐在小男娃旁边:“我也来比赛吹胡子怎么样?”
“你又没有胡子,怎么吹?你也要吹祖爷爷的胡子吗?”小男娃好奇的眨着眼。
“我有假胡子。”顾青山笑着捏过一绺头发,用鼻子吸住,歪着嘴一吹,还真是比老头的胡子吹的高。
“你超过我了,不好玩,不玩了。”老爷爷起身就溜达着要进后堂,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秦神医,快救命啊,救命……”几个汉子慌乱的抬了一个女人进来,宁馨一看就吓傻了,女人双眸紧闭、身子一动不动,鼻孔中流出的是黑血。
秦甘草赶忙绕过医案,蹲下身子诊脉:“这是中毒了,毒素已经入血,不好挽回了,爷爷,这个我真的救不了。”
老头儿悠闲的脚步一顿,回身一瞧,马上跑了过去。“拿银针来。”他神情肃穆,完全没有了刚才吊儿郎当的神情,秦甘草递上针灸的器具,就见他飞快地把十几根银针□□了女人头顶、前胸。
很快,她吐出一口黑血,身子抽搐几下,又连着吐了几口血,缓缓睁开眼睛。
旁边黑壮的汉子大哭:“媳妇儿,你活了,活了呀……”
老头站起身来,平静道:“给她开毒沸散,死不了了。”
他转身继续朝着后堂走,宁馨追上去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老人家,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您救救我大哥吧。”
老头儿嘻嘻一笑,恢复了老顽童的模样,瞧着顾青山道:“他吹胡子比我吹的高,我才不救呢。”